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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锦:《俞吾金哲学随笔》:出自乐趣的“思”


    
    《俞吾金哲学随笔——哲学遐思录》,俞吾金著,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7月出版,62.00元
    先师对一切事物,都有发自真诚、出自乐趣的“思”。这“思”本是极其严肃的,但先师似乎时时、处处都离不得它,将之运用得广泛而经常。
    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新出先师著作三种,总题《俞吾金哲学随笔》,分题《哲学遐思录》《哲学随感录》《哲学随想录》。本是先师生前手定,至今年得以行世。总名“哲学随笔”,实际上只有第三册《随想录》是关于哲学的,第一册《遐思录》反思文化,第二册《随感录》反思日常与时下,却都是哲学的反思。“随笔”的叫法大概别有深意,因为很多文字并非随笔,甚至是很精深的论文,而统名之曰“随笔”,见出先师的一种态度。
    熟悉先师的人都熟悉他的这种态度。这态度贯穿在三部书中,因此我在翻阅之际,时时觉得如与先师对晤。先师对一切事物,都有发自真诚、出自乐趣的“思”。这“思”本是极其严肃的,但先师似乎时时、处处都离不得它,将之运用得广泛而经常。如此一来,他的生命就与“思”合一,合得如此自然,以致那么严肃的事情,在他那里却显得随随便便。发之于哲学,于文化,于日常,他的文字总是举重若轻,不觉吃力。“随笔”二字,也许就是这种态度最好的标识。
    然而随便却不是肤浅。相反,他处处随便的思考,往往在别人最随便、最容易疏忽的地方,产生了深刻的洞见。他欣赏黑格尔所说的“熟知非真知”。因此,勘破熟知的误区,成了他日常思考的一种娱乐和消遣。这样的例子我们在他身边见得太多了。比如第二册《随感录》中这篇文章《“近水楼台先得月”吗》,他说:“从字面意义上看,‘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表达式传达了这样的意思,即‘地处近便而获得优先的机会’,但事实上,由于‘近水楼台’得到的并不是真实的月亮,而只是月亮在水中的倒影,所以它得到的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东西。也就是说,它的实际意义是,‘地处近便获得虚假的机会’。”(第224页)也许有些人会觉得,这种小机智没有大价值,因而颇不以为然。但正是在这种日常近于娱乐和消遣的思考训练中,使得他在很多领域的反思更加游刃有余。
    第一册《遐思录》有这么一篇文章《培植公平正义观念的文化土壤》,文中他对莫泊桑的《项链》提出了一个反常的评判。“不少文学评论家对这篇小说的女主人公批评有加,指责她追求虚荣,结果得不偿失。可是,我们的观点正好与这些评论家相反。在我们看来,这位法国的小资产阶级妇女不啻是一位伟大的女性,而且也是我们正在讨论的法权人格的光辉典范。因为她丢掉项链以后,并没有因为欠下巨额债务而逃走,而是以自己生命中最宝贵的十年时间作为代价,只是为了完成自己对朋友的一个承诺,即偿还她的钻石项链。”(第106页)在这里,他对熟知误区的勘破不仅仅突出了女主人公身上被一般读者忽视的法权人格,而且对于当下信誉沦丧的现实表达了无声的慨叹。我相信,读者一定在意外的惊讶中,更深切地体会到了公平正义观念在当前现实中的缺失。
    可以说,勘破熟知的误区,也是先师在哲学研究中的一个重要方法。在第三册《随想录》中,自然处处可以看到。但在《前言》里,他对这一方法进行了系统地概括,提出五个重要的特征:检讨研究对象的理论预设,反思研究对象的自身融贯性,转换以往研究者的视角,考察研究对象的适用范围和研究者的局限性,思索研究者和研究对象之间的媒介物。我认为,他对这一方法提出的如此全面的论述,是理解他哲学研究、把握他哲学思想的关键之一,应该深入理解。
    翻阅这三本书,先师的音容笑貌时时浮现。这些文字完全体现了他用“思”的态度:在哲学研究上举重若轻,在文化反思中轻松机智,在日常生活中风趣活泼。而在这些之上,是一个纯粹哲人的天真。对书如晤人,恍如在他身边一样,没有一丝拘谨,仍是那样随便,那样自如。“随笔”二字,应该说,下得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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