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百年的历史，要用文字将其发掘出来，真得有点考古学家的精神。湖南作家莫美以“考古学家”的耐心细致和坚忍不拔，果敢走进上世纪20年代湘中大革命时期的历史横截面，用历时10年的漫长浸润、苦心经营，捧出一部厚重的长篇历史小说《墨雨》。在速成多变、人心浮躁的年代，这种沉静坚守的作家品质，这种专心致志的写作立场，是难能可贵的。
历史小说文本的书写，表现手法上可以夸张，可以戏谑，甚至可以魔幻，但精神上必须遵循基本史实，恪守写实主义的严肃立场。历史小说不是历史教科书，不能以教化的姿态面世；历史小说也不是八卦野史，不能天马行空任意解构。一部有尊严的历史小说，必然用形象化的文学叙述，带领读者重返历史现场，对历史细节不溢美、不隐恶，在文学化的历史还原中，引起读者对历史事件的精神反思和现实观照。令人欣慰的是，《墨雨》就是秉承历史小说严肃写作传统的一部优秀作品，是中国当代历史小说创作领域的一个重要收获。《墨雨》将历史现场定格在上世纪20年代的湘中农村，为真实还原大革命时期的社会面貌和人情风俗，作者深入10多个县市收集历史文献、报纸资料，耗费10年心血，逼真还原历史现场，历史细节纤毫毕现。走进《墨雨》，有种“一脚便跌进历史烟云里”的阅读快感，这种历史文学能量场的生动营造，是作者“十年磨一剑”的心血结晶，也足见作者刻写历史的扎实功夫。
小说创作的重中之重，在于塑造人物形象。衡量一个作家特别是小说家的成就，关键看他是否贡献了文学形象。鲁迅文学地位之不可动摇，就在于他塑造了阿Q、祥林嫂、孔乙己、闰土等独特的人物形象。我非常欣喜地看到，《墨雨》对于人物形象的塑造是非常成功的。贤明乡绅梅浩然，农运领导者书落壳、梅思贤、鲁飞，土豪代表张麻子，殷实户猫贩子，女伶红春子等等，这些人物都刻画得栩栩如生。即便是桂师公等类型人物，也没有陷入同质化、脸谱化的尴尬困境。《墨雨》对当代文学的最大贡献，当属书落壳这一人物形象的传神塑造。书落壳原本出生于富庶之家，但他懒惰、豪赌、好色、意气任性、我行我素，将万贯家财败光，成为流氓无产者。然而，在风起云涌的农民运动中，书落壳却趁势而起，摇身一变成为出尽风头的革命投机者。书落壳这一人物形象，是“法国别动队”队员的中国版，是革命时代的“阿Q”，是一个值得反复咀嚼与深度反思的人物形象，为中国文学人物画廊增添了新的色彩。
《墨雨》题目的由来，源自小说开头那场怪异的“墨水般的暴雨”，这显然是一种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在我看来，小说中的“墨雨”意象，不仅仅是对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大师加西亚·马尔克斯的致敬，更是一个深邃而贴切的文学隐喻。这一意象后来多次出现，大大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性。
作者莫美先生，湖南梅山汉子，和我一样，是从那弯弯的山道上走出来的。他本名梅国华，拆“梅”字为“木每”，取谐音“莫美”为笔名。老子《道德经》云：“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莫美先生不以人云亦云、芸芸众生眼中的“美”为审美标准，这种“莫美”的文学价值追求，值得称道。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