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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无空碧在 天净月华流——夜读《三更有梦书当枕(之二)》 


    徐可的文章,我零散看过一些,不敢说懂得,却也是兀自喜欢,一听说他出了新书《三更有梦书当枕(之二)》,便赶快买了来。
    这是一本散文集,有灵光闪现的读书随笔,有高大上的文艺批评,也有细腻暖心的怀人记事,和触动灵魂的生活感悟,不管哪一类,都是心到笔到,洒脱自然,正如浸润他成长的里下河和那一道道的湾,沉着舒缓,不疾不徐,自在浑融。他的语言是质朴无尘的,语调也是娓娓道来,无居高临下的训诫,也无趋势媚俗的卑微,不激进,也不保守。在他的文字中游走,仿佛于茫茫京城中,遇到了老友。还是古人概括得精炼:“书卷多情似故人”。
    捧读《三更有梦书当枕》,一直看到《失眠》、《头晕》,感慨徐可竟能用看似随意的文字,轻松道出我们媒体人特别是夜班编辑的种种苦恼,困厄。看着看着,已是午夜,万籁俱寂,我却没了睡意,索性一口气读完。读罢掩卷而思,这书之所以好看耐读,不在技巧,不在结构和语言的经营,真正打动人心的,是力透纸背的一个“真”字。
    这种真,在读书随笔和评论文章中,体现为真诚的批评。
    在从猴子变成人的过程中,我们除了学会使用工具,也渐渐学会了使用心机。这些年,在文学的圣殿里,一些人也思想活络起来,手段高明起来,互相唱和,一团和气。面对这样的问题,徐可写出《盼望健康的批评空气早日出现》,提出作家和批评家的关系应该是朋友,但不是普通意义的个人私交,更不是酒肉朋友,而是诤友、畏友,如张籍之于韩愈,别林斯基之于果戈理。他不只是这样大声疾呼,更是在日常工作和评论文章中,坚持自己的文学理想和批评操守。喜欢他对周作人的辩证学理探讨,以及对周作人和胡兰成爱憎分明的态度:虽同为落水文人,但“对周只有遗憾而无憎恶,而对胡却是无比地憎恶,一点儿遗憾都没有……他不光在政治上投敌附逆,而且在感情上鲜廉寡耻,无情无义”。这样的文字,有立场,有坚持。在《丁真的绝望与希望》一文中,他坦言不喜欢丁真“灯光全部熄灭,没有希望也不留光明”的写法,“我喜欢带有温度的写作,给人暖色,给人希望。”同时,他还就作品的情节处理和丁真交换意见。在文学创作的路上遇到这样的诤友,遇到这样有诚意的指点迷津,岂不是年轻作家的幸运?
    徐可的批评是诚恳的,同时也是温和的,通观全书,除了对胡兰成“无比地憎恶”,几乎再看不到犀利刺耳的话,这源于他对人的尊重、周到,更体现了批评家的真心,不是为了批评而批评,而是真正致力于作家作品的成长。我最钦佩的人,也正是平日里保持温雅,但遇到原则问题时,又字正腔圆、毫不妥协的,为文,为人,都是如此。
    这种真,在怀人记事、点滴体悟中,体现为真挚的情愫。
    这世上最难的,便是生离和死别。读到《父啊,我的父啊》《别情》《告别》,我也不禁落泪,不禁想起家人离别的痛楚无奈,“父亲打着雨伞,在前面慢慢走着。手电筒的光束一闪一闪的;黑暗中,只看见他模糊的背影”;而“每个周末,儿子回家,是我们全家最开心的日子,我们像两个小孩一样做出各种幼稚可笑的举动……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潇洒地跟我们挥手告别。”在这类文章中,我最喜欢的是怀念启功先生的,它不时将我拉回到18年前的大学时光,开学典礼上钟敬文、启功两位先生讲话的情景犹在眼前,“学为人师,行为世范”的北师大校训,也经由先生的言行,走进我们心里。之后,因为和启先生的孙子章正是同学,我也去过小红楼拜访,但因为自己生性拘谨,见到先生心中敬畏,不敢多言,只是鞠躬问好便悄悄躲开了。之后,中文系评选“十佳宿舍”,我们再次沾了先生的光。为了让宿舍多点书卷气,我们几个女孩子一合计,决定摆幅书画,可囊中羞涩,买不起啊。章正真是够义气,听说后,把先生给他题写的“陋室铭”借给我们,那时先生已患眼疾,这样的小楷是再写不得了,因此也更加贵重。我们也是小心翼翼,将它摆在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果然,评委老师推门进来,一眼便看到了这宝贝,凑上去仔细端详,还不免问句“真是启先生写的?”我们得意点头。一时间,各宿舍争相围观,弄得我们又喜又怕,万一有个闪失,如何完璧归赵?后来,几人一商量,干脆直奔琉璃厂,买回笔墨纸砚,照着先生的字一遍遍临摹,总算一个北京女孩兰心蕙质,又有功底,模仿得有了几分意思,于是,我们把真迹恭敬送回,摆上了这幅“赝品”。那年,我们如愿评上了最佳宿舍,同时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虚荣到底是个麻烦,做人做事还得一是一,二是二,干净自在。如今看到徐可的《站在启功先生墓前》《启功先生的文化品格》《一枝一叶报春风》,读到“几乎没为自己的事情开过口,连先生纸篓里的废纸都不敢要”,更自责当时我们的年少好胜,也觉出徐可的品格高洁,这也是启功先生独对他青眼有加的原因吧。这本书的题目,也是先生生前为他题写的。这样的殊荣,终究要靠自己赢得,而非借来。
    读书观人,最见心性。从《三更有梦书当枕》中,我们读到的不只是淡淡书香,活泼文风,还有赤子情怀。
    在《好汉邢爷》《初见池莉》中,一种不矫饰的真情自然流露。徐可对人的情感,与这人是著名作家还是无名小卒,是领导还是下属,完全无关。他自立规矩,对三种人要特别尊重:一是长者,二是女士,三是地位比自己低的人。《梦一样的黄蓓佳》读来很有意思,当见到年少时默默喜欢的女作家,他既不敢过分流露感情,又心中不免惆怅,其中款曲,写得坦白可爱。最难得的是,徐可虽先后在《光明日报》《文汇报》《文艺报》任要职,但始终保持了文人的独立和清醒,保持了一份本真,或者说是天真。文章中他对自己多次落泪也毫不讳言。每每想到启功先生,不觉落泪;面对父母的送别、家信道出的贫寒,黯然落泪;即将离京到异地任职,百般留恋,转身已是泪千行……这一串串泪珠,是痴情的,天然的。在我看来,不流泪的,或是不敢承认的,倒是让人担心,一是胸中块垒不得抒发,时间久了,憋坏了身心;二是真没了眼泪,人也就麻木了,冷漠了。徐可的文章,和他的赤子之心,不正是对启功先生最好的纪念和传承吗?
    云无空碧在,天净月华流。这一夜,虽是三更无梦,但读到了温婉美好的文字,收获的不只是学问,还有关于做人,关于希望。窗外,夜色包裹着大地,素净,安乐。一缕月光缓缓照进窗口,正落在先生的题字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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