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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宝亮:“互文”与“发现”——再评刘建东小说《阅读与欣赏》


    刘建东的中篇小说《阅读与欣赏》一经发表,便反响热烈、评说各异。不少评家对小说的题目“阅读与欣赏”颇感费解:小说明明写的是一个女人的故事,为什么叫“阅读与欣赏”呢?我觉得,要真正地读懂这篇小说,还要从这篇小说中无处不在的“互文”说起。
    小说没有孤立地讲述一个故事,而是建基在一个巨大的“互文”场中来进行讲述的。叙述人“我”与作者刘建东高度重合,作者抹去虚构的痕迹,仿佛就是刘建东生活中的一段“本事”。“我”阴差阳错到了炼油厂车间,成为漂亮师傅冯茎衣的徒弟。冯茎衣之所以要把“我”要来当徒弟,恰恰在于她对“文学”的爱好。“爱好文学”正是那个时代的一种标志,也是连接师徒两人的纽带。这样,小说至少建立了两种“互文”关系:一是冯茎衣与各种文学作品之间的“互文”关系;二是作者刘建东的写作生活与人物冯茎衣的关系。第一个“互文”关系,构成冯茎衣赖以存在的“文学互文场”。小说中反复出现的诸如《牛虻》、《青春之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绿化树》、《唐吉可德》以及刘建东早年创作的《情感的刀锋》、《全家福》等文学作品,甚至还有弗洛伊德等,这是刘建东与冯茎衣对话的基础,也是二人共同的阅读史。在这个“互文”场里,冯茎衣对《绿化树》女主人公马缨花的“不真实”的批评,以及她对“我”写女性“靠想象”的不屑,实际上建立了冯茎衣女性形象不同寻常的一个比对库。冯茎衣的确不同于文学史上的其他女性形象,她的美丽、洒脱、放荡、率真的个性,不能用任何已有的女性形象来框范。她的生命中前段的放荡(至少有七八个男人保持暧昧关系),中段的幡然悔悟成为劳模标兵(因丈夫车祸而起的忏悔心理促使其转变),后段由于倒卖油品而受到处分和过失犯罪(她为阻止酒鬼父亲殴打母亲,无意中把父亲推下楼梯摔死)而锒铛入狱,这样一个女人究竟如何评判?用传统的道德的好坏评判肯定不合适,正像叙述人感慨那样:“十几年过去了,我仍然不知道,我是不是懂得师傅,是不是懂得师傅这样一个女人。她的风花雪月,她的劳模风采,她的监狱人生,在我的梦里,始终搅合在一起,无法分清。”
    第二个“互文”关系,是刘建东的写作生活与冯茎衣的关系。刘建东以第一人称“我”的限知视角,观察、品读冯茎衣,冯茎衣成为“我”的写作道路上需要认真阅读和欣赏的一本大书。冯茎衣的生活故事成为“我”构思小说《全家福》的生活“原型”。因此,冯茎衣的故事可以和《全家福》参照阅读。《全家福》的写作过程,也正是“我”对冯茎衣的品读过程,冯茎衣与《全家福》中的徐琳,冯茎衣的母亲、父亲的故事与《全家福》中徐琳母亲、父亲的故事多么的相似。冯茎衣对徐琳的欣赏,冯茎衣对母亲的一言难尽,冯茎衣为“我”誊写小说,冯茎衣为了父母和好而拉着全家去照“全家福”的细节,都成为“我”的小说的重要素材。冯茎衣丰富了“我”的生活阅历,照亮了“我”的成长与创作道路,这种“互文”的巧妙运用,使得小说《全家福》具有了重要的合理性依据,同时又对实际上是虚构的冯茎衣找到了更加合法的存在理由。
    
    由此可见,“互文”是刘建东结构这篇小说的必不可少的技术方式,这种方式使得刘建东那种貌似回归到平实的传统的小说叙事仍然颇具先锋精神,可以说,刘建东超越了狭隘的先锋叙事和现实主义叙事,而朝向了一种更加阔大的叙事境界,刘建东对小说的本质有了新的“发现”。正像刘建东所说的:“小说是一束光,深埋在土里的光。它不是招摇的形式,不是刻意标榜的哲理,不是强加于人的生活,更不是扭曲的历史。所有自鸣得意的技术,所有自以为是的思想都统统退后了,而那个曾经无处不在的我该退去了,它该让位于小说的本质,小说就埋在真实而丰富的生活土壤中,在那深深的土里找寻养分,等待破土而出。”从这一意义上说,刘建东小说的“互文”其实也不完全是一种技术,而是“世界”本身。世界的复杂性就在于它是交织在一起的整体,在世界中的每一个生命都有着自己的隐秘的不能穷尽的可能性。而小说家只不过是一个有局限的观察者,越是伟大的小说家越会感到自己的无力,《阅读与欣赏》的叙述人“我”之所以显得那样局促和渺小,主要源于刘建东的这种“发现”。刘建东管不住自己的足够强大的人物,叙述人“我”试图对冯茎衣进行的精神分析也显得那样的肤浅。冯茎衣“按照自己内心生活”真的那么轻松吗?她的赎罪的忏悔,她对父母生活的一言难尽,她的个人婚姻生活的失败,她的丈夫及其婆婆小姑子的欺骗,都在“我”的有限观察中一带而过,但冰山之下的丰富信息却给了读者巨大的想象空间。
    《阅读与欣赏》标志着刘建东小说写作的一次飞跃。刘建东以隐忍的先锋姿态开始向传统致敬。刘建东身上的那种卡夫卡、拉什迪、卡尔维诺等西方先锋派的气息,在河北这块特有土地上找到了新的生长点。从这意义上说,作为生长在河北大地上的“河北四侠”之一的刘建东,他的小说写作的更大的“互文”来自于孙犁与铁凝的传统。在冯茎衣的身上,我似乎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孙犁笔下的“小满儿”以及铁凝笔下的“西单小六”、“唐菲”和“小袄子”的气息。尽管这几个形象都是成功的不可替代的独特的形象,但她们共有的某些气质,是否也是这片土地上破土而出的新芽呢?而刘建东身上的那种诗性的、内敛的、佻柔的气质窃以为是连接了从孙犁到铁凝的传统并在某些方面有了新的光大。
    (原文图片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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