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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义追问与互文混响:论叶迟的小说创作


    关键词:叶迟
    叶迟是一个姗姗来迟、不紧不慢的写作者,他的创作生涯始于2016年的《青色蝉》,到如今陆陆续续共发表了十余篇小说。但叶迟又是一个有意识地早早铺开写作版图的写作者,他不断地在把创作主题的重心向外拓展,也反复尝试小说之间的互文混响。由此,他在一众青年写作者中初露头角,呈现出极强的生长性与无限的可能性。
    从主题演绎与叙事脉络来看,叶迟的小说创作从三个路径展开。其一为“寻找陈云”系列,包括《月球坠落之夜》和《天使瀑布》,以及《漩涡中的男人》《杀手阿珍》。小说以一次次等待戈多般的“纪念陈云”“寻找下一个陈云”为叙述中心,最终落到了对“我是谁”这一存在本质的追问,“陈云这个名字就像一个印记,而现在,这个印记好像不再属于我,这种感受又变得虚无缥缈,我甚至一度怀疑我到底是谁。”(《天使瀑布》)迷雾中的小镇、月夜下的电影院、红衣服的神秘女人……这些叙事元素的前后呼应与反复横跳为其迷宫化的叙事营造出虚虚实实的氛围,从而将小说指向幻灭、轮回、永恒、命运等主题。这一系列在2021年的《杀手阿珍》中发生了新变,小说以更为流畅凝练的语言将此前抽象的寻找之旅置于父子关系的线索之中。“我”赴父亲之约去钓鱼,实则想为这段别扭的关系寻找一个突破口,最终直面父亲的勇气带着“我”意外抵达了寻找之旅的终点。
    其二为“爱是什么”系列,这一方面包括两篇互文呼应的《少女》《少年》,小说借用少男少女的心事进入到了对情感与存在的哲学思考:“到底什么是爱呢?接受是爱,那么拒绝是不是也是爱?喜欢是爱的话,那么不喜欢也同样是爱吧?”(《少女》)另一方面也包括《望月亭》和《关于恋爱的事》等直呼“爱是镜花水月”的作品。《望月亭》是叶迟创作中风格较为独特的一个短篇,小说用大量的笔触描摹情感的细节,写得尤为细腻、缱绻而沉重。父亲临死前的深情告白与家庭数十年的创伤形成强烈的对比,时空不断地在追怀往昔与现实之间来回腾挪,仿佛一段段长长的叹息,为故事里的无常命运作注解。小说并没有随着父亲的去世而画上句号,而是增加了一段谜底的揭晓,将人生无常的怅惘情绪推向了顶点。在这些“镜花水月”的故事里,叶迟触碰到了现代社会的普遍症结,即我们始终无法了解爱,也无法了解恨,即便在最为亲近的人面前,我们依然面临着彼此无法理解的困境。
    由此,叶迟的追问溢出了具体的爱情范畴,而上升到了现代人的精神层面。究竟什么是价值?什么是意义?人是否有可能感受存在、进而抵达自我?由此,他的创作衍生出第三个“疼痛系列”,包括《青色蝉》《没有座位的女孩》和《可有可无的人》。《青色蝉》通过“不完全变态”的青蝉指出“疼痛是有意义的”,只有经历过人生边缘上的挣扎和感悟才能抵达个体人生的存在。《没有座位的女孩》和《可有可无的人》则是关于校园霸凌和“打肿脸充胖子”的故事。汪晓琦在厌烦与鄙夷中成长,但她仍执着于融入群体,并不懂得“过分的谦卑,反而让她更难看了”,当她在多年后的同学会上说出“敬我们的昨天”时,其实是想为那段毫无意义的疼痛青春赋予意义。朋友王凯带着“我”一起去文身,却阴差阳错地陷入了一段露水情缘,但当“我”揭穿了对方的虚情假意时,王凯却坦然说道:“我要的不是爱,是存在感。她让我觉得我的存在是价值的。”在这些疼痛的故事里,叶迟传神地演绎了这些平凡人生的局促与尴尬,他知道他们是多么笨拙地在倾尽全力却总逃不脱弄巧成拙的命运,也知道他们的不合时宜注定会酿成长久的疼痛,最终,这种种必要、非要的疼痛都会成为通往自我确证之路上的台阶。
    可以说,叶迟的创作始于对爱的叩问,但最终抵达了对存在和意义的探寻。他的疑问自始至终不脱离爱,但他越是想要探寻爱的本质,就越发现爱从来就不会孤零零地存在,它实实在在地与各种人性问题、生命困惑难解难分。小说中人物的情感挫败与生活失败是沉痛的,但更为刻骨铭心的是那种无处逃离、无望实现的无力感,无处停留的幻灭感以及无法抵抗的疼痛感。他的主人公总是一再强调所谓情感,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我以为”,是终将无迹可寻的镜花水月。这种感觉即为吉登斯所谓的“生存的孤独”:“个人的无意义感,即那种觉得生活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的感受。”现代文明使得人与人的情感被残酷的竞争、膨胀的物欲所消解,个体注定要在孤独迷失和碎片化的精神迷茫中挣扎徘徊。可以说,小说对于爱的探讨既是一个焦点,凝聚着他对于现代都市人生境况的深切体验,也是以个体意识透视情感生命的一道强烈光束,穿越平凡人生的心灵世界、人性奥秘以及生存悖论。
    总体而言,叶迟是一个写作生涯尚不长的写作者,也是一个远未风格化的写作者,但作为一个初学者而言,他已经展露出一定的锋芒,这也与其对互文技巧的偏好不无关联。克里斯蒂娃曾指出,作家创作出的一切文本都是对其他文本的参照、吸收和改变,“文本是一种文本置换,是一种互文性:在一个文本的空间里,取自其他文本的各种陈述相互交叉,相互中和。”但叶迟小说中的互文并不是对经典的引述和变形,而往往产生于他本人所创造的文本之间,这种横向的互文性也可以被看作是一种“同题异构”或是“自我互文”。典型的例子即为《少年》和《少女》,一个故事从表弟离家出走后归来开始,在表弟与“我”的对话中讲述了其与汪海洋由爱情观引发的争论,并延伸到张王飞为爱送生日礼物的故事;另一个故事则以张王飞的爱情故事为核心,通过舞台上的一番闹剧从另一个侧面演绎了台上台下的争执。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并没有将这些小说合并为一个中长篇,而是有意将其彼此独立而又连缀为一个系列,这就使得整个系列仿佛成了一个精致的装置,而单篇的小说则是附着其上的各色孔洞,吸引着读者从不同视角窥探内部的世界,而这些孔洞的设计,即作者连缀小说的方式便成了解读叙事结构与策略的符码。例如在这两篇小说中反复出现的《麦琪的礼物》,这一经典名篇与台上荒腔走板的学生表演形成了第一层互文关系,而不同主人公对台上台下争执的理解与讲述又彼此生出了第二层互文关系,使得这个寻找爱的故事在不同的时空中产生了复杂的共振:一方面,时空转换是对时空本身的一种质问;另一方面,在转换的时空中寻找爱的意义,可谓是在一种不确定中寻找另一种不确定性。由此,这些互文的结构不仅使读者感受到阅读的快意——他们用自己的想象力将跳跃的角色和情节拼接起来、连缀成完整的故事,更使得小说的意义生发出一加一大于二的复合效果,进而生发出美学上的混沌与诗意的混响。这让我们确信,尽管姗姗来迟又不紧不慢,但叶迟正在通往风格之路上摇摆前进,他究竟能在哪一个节点实现自己的羽化蜕变,我们将拭目以待。
    (作者系苏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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