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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认识的杨宪益先生


    我与杨老素未谋面,论年龄他是长我一辈的人。但我手头有译界泰斗杨宪益先生给我的两封亲笔长信。
    1966年,正当我高中毕业准备升学时,高考取消,只得赋闲在家。多亏先父留下一箱旧书,中英文都有,词典尤其完备。这些书大多有年头了,纸张泛黄变脆,蠹痕斑驳。仅有数册较新的书,其中就有杨宪益翻译的英文版《鲁迅小说选》《鲁迅杂文选》。回想起来,我跟杨家好像特别有缘,因为其中还有英文原版《呼啸山庄》及杨宪益妹妹杨苡的优秀中文译本。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被分配到里弄生产组上班。偶尔走过福州路外文书店,除了英文版“红宝书”及“样板戏”剧本,柜台里仅见杨宪益夫妇翻译的两本书:《儒林外史》和彩色连环画《王贵与李香香》,装帧精美,非常诱人。我一见之下也斐然有译述之意,于是发奋研究中译英。《鲁迅小说选》《鲁迅杂文选》自然成了我的范本。杨宪益的译文信而达,让我得益匪浅。他尽可能依原文语序(有时甚至于标点)来翻译,译文依旧流畅。
    研读杨宪益译文时,居然发现两处小疏忽。其一是他翻译鲁迅《呐喊自序》“往昔曾在院子里的槐树上自缢死过一个女人的”那句里,该用hanged而用了hung。那纯属疏忽。我虽年少自负,有志于从事中译英,其奈非科班出身何?我心得再多,可惜说与旁人浑不解,乏人赏识。所以我想借此结识译界权威杨宪益,一则可以讨教,二则希望得到他对我英文水平的认可。1974年4月初,我用家里的老爷打字机写了英文信寄到北京外文出版社,并附空白信封与邮票。然后就耐心等待。
    忽一日,收到先生手写的中文回信,大喜过望。他非但未怪我小子出言无状,还不惮其烦回答我的全部问题。他谦称自己“算不上专家”。关于平时使用什么字典,他说“我个人是不大依靠字典的,手头只用一本英文的Concise Oxford Dictionary(《简明牛津辞典》),时常翻一翻。遇到专门词汇或科技方面自己不懂的东西,就查查外国的百科全书,如Encylopaedia Britanica(《大英百科全书》)”。对于我指出的那个小疏忽,他表示同意我的看法,并解释说:“我的翻译《鲁迅选集》四卷本,当时是在很短时间内赶出来的,错误不少。”我家两本确是1954年初版本。他还说:“关于翻译诗词之类,原文如比较含混,有多种含意,我认为应尽可能保持其风格,但同时又要使读者能够看懂。翻译原则首先还是信达,要忠实于原文让读者能懂,但文学翻译又要尽可能反映出原作的多种含意和精神,如何能作到,这点就看译者能力了。”
    先生接着说:“在文学翻译上,每人表达方法都会不尽相同,这是无法加以硬性规定的。译中国诗词,要保存原作的节奏感和尾韵等,严格说起来,是不可能的,因两种语言不同,读者对音乐的感受也不同。在诗的翻译上,我看很难说怎样作最好,原则也就是要忠实于原作,同时尽可能把原作的精神表达过去,用不用韵还是次要的。关于您提出的《智取威虎山》的译文中Baby’s Ma一词的问题,那篇不是我译的,是一位美国同志沙博理译的。有人喜欢直译一些中国说法,觉得那样更能有中国味道。有人喜欢这样,有些人不习惯,见仁见智,这就很难说了。”在那剧本里猎户老常管老婆叫“孩子他妈”,英文版里是Baby’s Ma。照此直译,那北方口语里“他叔”之类的称呼,是否可译成His Uncle?我觉得有点滑稽,在信里提出疑问,才有杨先生上面的解释。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