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难以触摸的极限
http://www.newdu.com 2024/11/28 08:11:01 中国作家网 newdu 参加讨论
在长篇历史随笔《1901》中,王树增曾带着几分荒诞的语气,描绘了自称刀枪不入的义和团的身躯在侵略者的枪炮下如割稻草一般倒下的场面,生命在某一时刻的廉价易碎和历史在回望之时显出来的无奈,在王树增笔下表现得淋漓尽致。但是,也许我们还不要过早地表达我们的嘲讽,排除掉其中的愚昧成分,这一场面无疑是中国近代100多年历史的一个意味深长的缩影——从鸦片战争一直到朝鲜战争,面对入侵者精良的武器装备、现代化的军事素养,还在苦苦寻找现代化之路的中国能依靠的,最终也只有身体以及胀满整个身体的精神意志。 说到底,战争是一种直接消耗敌对双方士兵身体的极端方式,而也正是借助这一极其个人化又极具普遍性的身体,遥远的战争才可能和今天的我们发生某种隐秘的联系。这种身体与枪炮的直接对峙,王树增大概深有感触,从《1901》到“战争系列”《朝鲜战争》《长征》《解放战争》,有些身体在迷迷糊糊中就毙命了,有些身体为革命信仰而消陨,有些则是为了民族的存续而倒下。这种对峙,到《抗日战争》三部曲中,达到了极致。八年抗战中国军民伤亡总数达3500万人——3500万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呢?在几乎所有的历史叙述中,历史也许仅仅是干巴巴的数字,而王树增所做的,正是通过他浩瀚而又丰富的叙述,将历史再度肉身化,重新展开历史的褶皱,再现历史真实可感的面貌。 发生在70多年前的这场战争,一边是拥有最先进的武器、最专业的训练和最狂妄的吞并野心的日本,一边是贫病交加、半新半旧的中国——再一次,中国遭遇用肉身抵挡枪炮的境遇,仅仅一场淞沪会战,尽管抵挡住了日军数月之久,但是日军伤亡4万人,而中国军队伤亡25万人。然而也正是在这样的时刻,先烈们前赴后继的慷慨赴死,凝聚成历史最令人动容的瞬间。王树增说:“真正打起仗来,英雄是那些士兵。”他更关注战争中的人的命运。在宏大的战争叙事之下,展现战场细部丰富感人的细节,向来是王树增所擅长和倾心的。 于是普通士兵和下级军官在战场上的表现,及至他们的出身、性格、心理活动,尤其他们在最危急时刻的搏杀,毅然选择用血肉之躯作最后的抵抗,成为《抗日战争》中最为惨烈的部分,气吞山河,壮怀激烈,读来往往令人血脉偾张,潸然泪下。当早已认定中国军队会一触即溃的日军面对潮水般涌上来的中国士兵时,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解释,在根本没有任何救援希望的情况下,这些中国士兵为何会如此迫切地非要拼尽最后一滴血不可。不同于义和团的是,这些中国将士们知道,枪炮打过来,他们一定会死……个人的身体在战争中意味着什么?今天读到这些细节,我们也不禁要问,当士兵们以全部的生命去作必死的抵抗时,冲上去那一刻他们头脑中想的是什么?也许什么都来不及想。但是这中间一定有“意识形态”“信仰”这些词所无法概括的东西,无论它是什么,一定是它让中华民族挺过了这场持续八年的战争。也正是因为这个东西,无论战场上的将领可能打着个人的什么如意算盘,士兵们的捐躯一定都是真诚而自觉的。正是这些数以千万计的身体铸成了中国的防线。 也是在这个终极理解上,抗日战争是近代以来中国第一次全民族共同抵御外来侵略的战争。过去由于历史观的局限和意识形态的种种限制,抗战史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云遮雾罩、改头换面,变得模糊不清又偏见重重。王树增凭借其强大的叙事能力,摆脱了党派与阶级的视角,首次将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揉为一体,连接起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平津战役,淞沪会战、太原会战、南京保卫战、台儿庄战役、徐州会战……每一场战役敌我双方的战略部署、战斗过程及战后的分析,八年的抗战得到一体而圆融的呈现。 归根到底,战争是人类极端的苦难,我们回忆和梳理苦难是为了今天乃至日后的文明,毕竟文明的进步建立在苦难的废墟之上,由无数的不幸凝结而成。纵观近代以来的中国,战争、灾难、革命无疑是被苦难浸透的100多年,抗日战争又是苦难的一种极致。中国人历来有不息的著史和读史的热情,但是时至今日,我们尚没有足够强大的眼光和能力去真正检视这段历史。正如王树增所说:“我们遗忘得太多。”对他来说,叙述历史的终极目的是为了梳理民族的心灵史,今天浸透在我们民族性格中极端的自傲和极端的自卑,都和百年来中国屈辱的历史有关,因此重新审视和理解这场战争,理解战争中每一位先烈绝不屈服的精神,可以让我们变得更加自信、从容和理性。 今天,我们比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要注重安置我们的身体,当我们以同样潮水般的身体拥挤在地铁里,怀揣着拥有一间自己的小屋、在周末开着自己的车子载家人去郊游的美梦的时候,是否会意识到,身体可能有着无数种与历史对接的方式?在这个意义上,王树增创作《抗日战争》,将这场战争看作是中华民族精神的一座富矿,重提中华民族的心灵史,并且特别注重青年读者的阅读,是有其意味深长的所指的。 (责任编辑:admin) |
- 上一篇:《不敢老的一代人》(节选)
- 下一篇:在历史面前,作家只是注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