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姹紫嫣红情世界 一生爱好是天然——汤显祖《牡丹亭》传奇的精神世界(3)


    “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
    “惊梦”写丽娘与梦梅水乳胶漆,说汤显祖思想离经叛道似乎并不为过;可堂而皇之让宦门深闺和陌生男子曲尽鱼水之爱,还是令读者看客有些“打眼”。可能这是时代风气使然吧。明代中期以后社会风气空前开放,却也不免流于猥琐,上至皇帝,下至群臣百姓过分流连饮食男女。当时人沈德符的《万历野获编》记载嘉靖皇帝时,臣子公然靠“炼药”、献“房中术”而“显贵”,得到“眷宠”;风行一时的“秽书”《金瓶梅》也恰恰酝酿、产生在此时,沈德符就讲,他“闻此为嘉靖间大名士手笔”。照此看来,今天存世的号称最早的万历本《金瓶梅词话》倒是后来的事了。
    汤显祖受此风气影响了吗?可能,但不得确知。更有可能的是,汤显祖是向他的元人老师王实甫讨教得来——《西厢记》里的崔莺莺就是不顾老妇人的箝束,大胆向爱人张君瑞自荐枕席的。汤显祖学过吗?肯定学过的!你看,他的《西厢序》讲:“以君瑞之俊俏,割不下崔氏女;以莺莺之娇媚,岂独钟一张生?第琴可挑,简可传,围可解,隔墙之花未动也,迎风之户徒开也。叙其所以遇合,甚有奇致焉。若不会描写,则莺莺一宣淫富人耳,君瑞一放荡俗子耳,其于崔、张佳趣不望若河汉哉?予尝取而读之,其文反反复复、重重叠叠,见精神而不见文字”。什么“精神”?《西厢记》末尾倒数第二支曲子“清江引”唱道:“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人的性爱永远以情爱为基石,这一伟大的呼唤也在汤显祖那里得到回声。他的《牡丹亭记题词》写道:“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梦其人即病,病即弥连,至手画形容传于世而后死;死三年矣,复能溟莫中求得其所梦者而生。如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这就是由元讫明,两代戏剧大师演绎出来的浅显又亘古不变之理。《西厢记》决然违逆大唐宰辅元稹《莺莺传》自炫崇高之意,第一次把女人首先当作“人”来写,第一次把爱情当作人类最重要的感情来写,可能也是第一次在舞台上圆了痴情男女们的爱之梦。喜剧本意,真无逾于此!
    《牡丹亭》进而强化了这个声音,和明代思想开放的时代潮流浑然一体,献出一首新的爱情至上的赞美诗。它打动人心,尤其打动女性的心,打动之深,传说当时一位娄江人(今江苏吴县东)俞二娘因为酷嗜此曲,最终断肠而死,感动得汤显祖都要写诗哀悼。又有一位杭州女伶商小玲擅演此剧,久而生情,心里有了“他”,又无法彼此通好,居然就在演“寻梦”一出时颓然倒地长逝。还有扬州女子金凤钿读《还魂记》成癖入迷,临终竟要以此书殉葬……《西厢记》和《牡丹亭》所达到的思想艺术高度是如此难以企及,以至于直到二百多年后曹雪芹写出《红楼梦》,宝黛爱情悲剧才作为王、汤喜剧的对立体,无可辩驳地直造艺术更高峰。然而钟情家园的国人,特别如今天奔波忙碌、心灵难寻归依的城市白领,抑或进城务工、手头拮据的农村青年,相较宝玉、黛玉,可能会更企慕莺莺、张生和丽娘、梦梅们的团圆梦吧?
    日本的大汉学家青木正儿年轻时晋京“朝谒”近代中国戏曲研究的宗师王国维先生,表示要继王先生的《宋元戏曲史》,写一部元以后的中国戏曲史,却遭遇王先生一番“(元杂剧)活文学”、“(明以后戏曲)死文学”的冷遇。青木内心委屈,却不为所动,发愤著书,终抵于成,这就是蜚声中外汉学界的《中国近世戏曲史》。他在书中说:“显祖之诞生先于英国莎士比亚十四年,后莎氏之逝世一年而卒。东西曲坛伟人同出其时,亦一奇也。”汤显祖颉颃莎士比亚,话由一位外国大学者之口道出,是否更公允、更有信服力,虽则汤显祖身后还站着王实甫和关汉卿?
     
    (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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