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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富仁先生的为人为学


    在汕头大学读硕士研究生时,基本每天下午都和王富仁先生,还有他的“三儿子”(先生自己有两个儿子,一直让北京的几位学术界好友羡慕不已)胖胖(一只已经陪伴了先生九年的小狗)去水库散步。每个下午我们三个“爷们”就这样成了校园里固定的风景线,一个接近70岁的大男人,一个接近30岁的青年,一个9岁的“孩子”,就随着夕阳西下,随着水库升起一团云雾,随着三三两两的行人,走在最美丽的校园里。
    我和先生谈着刚正不阿的誓死捍卫鲁迅的硬汉子李何林先生,谈着王瑶先生最后憔悴离世的时刻,谈着曾经是50年代北大穿着最酷的王信老师,谈着“冷酷到底”的赵园老师和慈善和蔼的王得后老师的学问,还有他们的幸福生活。开始时,是我们仨每天都会一起漫步校园,慢慢地,我也需要多准备一些“学术食粮”,先生也需要继续他的“作序人生”,胖胖也需要寻找自己的幸福生活,我们仨也就少了些见面的机会,不过还是可以一个月见几次的。三年间,我们仨不知道一起走了多少路,跑了多少路,因为胖胖想优雅地做绅士的时候我们就走,胖胖想勇猛直追,那我们也就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先生是淳朴的。每当说起窝窝头(是用玉米面做的),先生就笑呵呵的,好像捡了个大元宝。先生说,他最喜欢像以前的农村人一样,吃饭的时候,端着大碗,蹲在墙角边,唏哩呼噜地大碗吃玉米糊,喝个底朝天。
    先生是可爱的。每当胖胖看到亲密的伙伴,风风火火地去勇猛直追的时候,先生也会不顾年迈,与他的“三儿子”共进退,直到胖胖乐了,先生也精疲力尽,但先生是快乐的。因为胖胖是他的最小的“三儿子”,也是已经陪伴了他九年的最亲密的朋友,陪伴他写文章,陪伴他度过每个日日夜夜。尽管胖胖在家里很调皮,总是咬着先生的拖鞋,但是先生总是乐呵呵的,因为胖胖是他最忠实的伙伴,胖胖带给他的是无尽的快乐。
    先生是严肃的、认真的。当学生表现出对学术不认真、不严肃的时候,先生会大发雷霆,毫不在乎学生的面子,直到学生意识到自己的过错而“改邪归正”。每次其他学者邀请先生写序,先生一般都会写出真正高水平的评论文章。先生不会在文章中写任何吹捧等不符合实际的话,总是会就作者这个学术题目谈自己的看法,每次先生都是把序文当作一篇学术论文来作。他为梁鸿的博士论文《外省笔记(20世纪河南文学)》作序所写的《河南文化与河南文学》洋洋洒洒几万字,从殷商文化一直谈到当下的河南籍现代文学研究者的特色,为河南文化与河南文学正名。当看到这篇序文所列的参考文献是胡厚宣、胡振宇所著《殷商史》的时候,我想到了2008年陪先生去福建师大主持论文答辩,在去福州的长途汽车上,先生就在读这本学术著作,我当时翻阅时,看到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读书笔记。刘新生著有《中国悲剧小说初论》,先生为此写了长达七万字的序言《悲剧意识与悲剧精神》,此文2002年9月入选《江苏社会科学优秀论文精选》,并荣获一等奖,2002年12月获北京市第七届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二等奖,可见先生写序文的认真。后来,汕头大学为先生出版了《王富仁序跋集(上、中、下)》三册,据我所知,这三册并未搜全先生所写的序文,还有不少遗漏。先生把序文作为一种事业,如梁启超所言,“吾觉平常为一序,无以益其善美,计不如取吾史中类似之时期相印证焉,庶可以校彼我之利害而自淬厉也。乃与约,作此文以代序。既而下笔欲罢不能,遂成数万言,篇幅几与原书埒。天下古今,固无此等序文。脱稿后,只得对于蒋书,宣告独立矣”。
    先生是谦虚、低调的。在台州学院召开的2004年浙江省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年会上,与先生通信二十多年的方伯荣在与先生交换名片时,发现先生的名片上简单写着:汕头大学文学院教授。先生当时已经是名满学界的学者,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鲁迅研究的博士,也是中国第一个现代文学研究博士,著作等身。连比“严”上加“严”的严家炎先生还严格的樊骏先生在一篇文章中都称先生是“这门学科最具有理论家品格的一位”,但每次在与先生交谈的时候,先生总是对我说,“我那哪是做学问,只是写写文章而已”。先生每次作各种学术报告的开场白都是“今天我们只是闲聊天,也没有什么深意,有什么我就说什么,说错了,你可以指正”,但每次作报告前先生都是事先与报告讲座的组织者商量好,听众是哪些人,听众想听什么,会尽力满足听众的,即使是普通的学生社团邀请先生,先生也是认真对待,只要时间允许,都会如期而至的。
    先生是多情的。当讲述郭小东为了建设学校,劝服家人捐钱,给家人下跪的场景时,先生在开题现场面对老师和学生失声痛哭。当先生听到上级主管部门下命令捐款的时候,先生拍案而起。先生在乎的不是钱,在乎的是这种命令让一种“人间真情奉献”变成了冷冰冰的金钱数字。先生不止一次捐款,面对矿难,他呼吁在消费主义时代的我们不要冷漠,需要“人间真爱”,需要恪守自己,做一个大写的“人”,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汉子。
    如今10年过去了,我已博士毕业并在河北师大教书两年,先生也已经是76岁的老人了,依然还在给本科生和研究生开设鲁迅研究专题课,依然在写关于鲁迅与顾颉刚的长篇论文,依然在呐喊“中国需要鲁迅”。前段时间去看他时,我发现他桌子上还放着《萧军日记》,上面写满了先生作的批注。
    要想深入解读王富仁老师的为人为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写这篇印象记的初衷本是记述自己与老师交往的点点滴滴,最终却变成了一篇怀念老师的文章。这篇文章写完后没几天,突然被告知,王老师于5月2号晚7时因病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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