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我在《青春》杂志上发表了第一篇小说《男孩三木》。那年我还在南师大文学院就读,我所在的文科基地班开设了“写作学”、“小说创作”和“影视文学”三门和创作有关的课程,授课的分别是朱持老师、郭平老师和鲁羊老师,后两位老师也是知名作家。虽然自幼爱好写作,中学时代在报刊上发过散文随笔,但真正开始小说和诗歌创作,缘起于这三位老师的课堂,其中对我影响最深的便是郭平老师。《男孩三木》之前和之后的一些作品,都得到过郭老师的指点和鼓励,而我的“芦镇”系列小说构图,也以《男孩三木》为发端,逐渐充实、扩大,聚焦的人物由青少年扩展到“芦镇”的芸芸众生。记得当年看过奈保尔的《米格尔街》、乔伊斯的《都柏林人》和安德森的《小城畸人》后,我都有想过要写出一部“芦镇风云”,此篇《夏娃的礼物》,正是这块构想中版图的一部分。 陆续发表在《青春》上的《热带雨林》《蓝乌鸦》《糖醋鸡》和《满天星》,慢慢编织起我的“芦镇风云”。和《男孩三木》一样,这些小说的背景都是“芦镇”,原型就是我的家乡南京大厂。作为一个集聚了南化集团、扬子石化、南钢等老牌国企的化工小镇,“大厂”相对于“南京城”总是个被人忽视的边缘的所在。有许多土生土长的南京人并不知道,就在六合区和浦口区交界的地段,还存在着一个进一趟城还要过长江大桥的“大厂”。几十年来,“大厂”的归属一直成谜,自从“大厂镇”从行政区域划分里被撤销,大厂先后被划给六合区、沿江工业开发区、化工园区等,大厂人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确切归属,直到今天,无论是写信还是寄快递,这几个区名仍然可以混用,而“大厂人”仍然执拗地认定着他们不变的乡名:大厂。尽管这里污染十分严重,交通十分不便(即便是通了到六合的地铁,大厂人还是要奔波在转车的劳碌中),商业、医疗、教育都没有城里繁荣发达,但只要是老大厂人,都会与这片带了魔幻色彩的土地结下颇深的情缘。 在化工镇上扎根的人来自天南地北,我的一些同学从来不说南京话,只说普通话。拿我自己来说,祖父母从扬州落户大厂,乡音一直未改,我打小讲的就是不正宗的南京话,至今在生人面前说南京话还觉得发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芦镇是我虚构出的一座“真正的故乡”,无论是早期以我的中小学同学为原型写的“青春残酷物语”,还是从《满天星》《夏娃的礼物》开始写的几辈人,几个家庭之间的恩怨情仇,我都将对大厂的感情,对那些离散人事的念想倾注在其中。在虚构的圣殿里,记忆重新复苏,我仿佛陪伴着我笔下的故友亲朋,逆时光而上,追寻生命的无限可能。 《夏娃的礼物》的特别之处在于,小说中的人物原型并不是我身边的亲友,而是来自两则新闻报道:一个是父亲离家出走多年,母亲抑郁自杀,小女孩与外公外婆相依为命;一个是精通五国语言,藏书千册的孤儿高材生,不幸患有精神疾病,养父母去世后,以教授小学生课业为生。这两个真实存在的人物让我有了创作的冲动,我将他们接到芦镇,接到我虚构的世界里,像捏泥人般重新赋予他们新的肌体、气质,塑造他们的心智,像做实验一样,将他们放置在不同的命运之中,同时唤醒芦镇更多的人,让他们一代代演绎着轮回却又各异的人事。引用我的一位读者的话便是“芦镇似乎是一座艳丽的孤岛,岛上的人有诸多骚动,想要离开,最后宿命般地返回,因为他们的结都在这里。” 我在这篇小说里,写着芦镇的过去和现在,也写了成长和爱情。写到乔之桑和陆星岚的重逢,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闯过了一道坎,很奇妙的,你会觉得写作虽然是件苦差事,但有时也是种自我疗愈,现实中的缺憾都可以在小说中得以弥补。其实原来构思中的结局血腥阴暗又绝望,但在我写到一半时,我突然感到这一切都由不得我,我的人物正在走他们自己的路,他们是渴望着出路的。陆星岚由出走芦镇去寻父变成接受求婚,乔之桑没有重进精神病医院,文夏也没有放纵堕落。而父女到底有没有相见的悬念,就留给读者去玩味。 过年前有学姐和学弟来大厂聚,带他们去《夏娃的礼物》里的步行街走了一遭,路过了小说结尾的手机店,我告诉他们这里曾有一间不存在的,叫“夏娃的春天”的商铺。 是不存在的,夏娃的春天,夏娃的礼物,乔之桑和陆星岚,但他们真的存在过,就在并不存在的芦镇。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