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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柯:浇灌中国的“生命树”


    
    长篇小说一般都有十年二十年的酝酿期。1986年秋天我离开关中西上天山,1989年在《绿风》杂志发表最后一首诗《石头与时间》,从此告别诗歌写作。从踏上西域辽阔的大漠草原那一刻起,我那些缠绵浪漫的抒情诗田园乡土诗歌就被大漠风和冰雪暴刮得一干二净,最后一首诗《石头与时间》大家都能从中看出我的恐慌与震撼。
    在西域大漠的自然环境风土人情之外,是我屡屡提到的西域各民族的神话传说民歌民谣,彻底颠覆了我从中小学到大学所有的知识积累与阅读经验。浩如烟海的西域民间艺术经典中我记忆尤新的一个故事就是哈萨克的创世神话《生命树》。哈萨克人的创世主迦萨甘创造了天地人类万物,更大的奇迹是在大地深处栽了一棵“生命树”,生命树长大了,长出了茂密的灵魂,每片叶子都有灵魂,状如鸟儿,有翅膀可以飞,他们就是人类的初祖,阿达姆阿塔“人类之父”,阿达姆阿娜“人类之母”。比西方《圣经》中上帝从亚当肋下抽出骨头再生一个夏娃有意思得多,男女是平等的。那时我就萌发写一部与《圣经》以及希伯来生命树神话相对应的东方的中国的《生命树》小说。我的“天山——关中丝绸之路系列”从1996年《人民文学》发表《奔马》开始,从短篇到中篇,从《奔马》、《美丽奴羊》、《库兰》、《阿里马力》、《鹰影》到《金色的阿尔泰》、《哈纳斯湖》、《古尔图荒原》、《复活的玛纳斯》等,从小到大。
    更大的可以写长篇的大题材大都在2000年新世纪开始动笔。2000年我有幸参加中青社搞的“走马黄河”行动。从黄河源头一路考察到陕北,在佳县,高佩玲老人的剪纸让我再次联想到生命树。老太太一边跟我们聊天一边剪纸,随心所欲,根本没有艺术理论所谓的构思。老太太的儿子娶不到媳妇,老太太就把天地间所有的飞禽走兽都招呼到她想象出来的大树上,树杈上理所当然地欢聚着人类所有的美丽仙女,他那老实巴交的儿子扛着锄头,满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走向母亲创造的生命树。李敬泽掏出所有的钱买下了这幅巨大的剪纸。我脑子里的生命树开始生长了,从陕北剪纸的生命树到哈萨克人的创世神话生命树再到西方《圣经》和希伯来人的生命树浑然一体。老太太的儿子,那个朴实憨厚帅气的陕北小伙子,跟西天山和阿尔泰草原的哈萨克小伙子如此相像,一个活生生的形象矗立在我面前,整个构思就成熟起来了。2009年冬天我完成了长篇《生命树》,2010年夏天《十月长篇小说》发表,2010年秋天参加希腊国际书展我朗诵了《生命树》的片断。欧美文明源于两希,希腊希伯来。在古希腊文明的发源地,在荷马史诗所描绘的“葡萄色的”爱琴海边朗读中国版的《生命树》很有意思。2010年底单行本出版。2011年角逐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荣获提名奖。2012年被陕西省选为省委省政府文艺精品作品。2012年美国大片《生命树》登陆中国,在全球放映,我查了一下,美国电影《生命树》2011年完成,我的《生命树》比美国电影《生命树》早一年。欧美至今没有一部有关“生命树”的长篇小说。后来我在《世界文学》上看到一篇俄罗斯女作家的短篇小说《生命树》,写爱情的小故事,跟创世神话没有关系。
    文学艺术贵在原创、独创。7月24日香港书展,我讲座的主题是《以两种眼光寻求故乡》,重点讲生命树、乌尔禾、大河这些天山往事,讲座结束还有读者反复追问生命树,《圣经》和希伯来生命树影响太大了,中国西部高地的生命树如同天方夜谭。
    (选自《西安日报》8月22日理论版@文学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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