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海派”的气质与风度——评唐墨长篇新著《卑尔根的阳光》
http://www.newdu.com 2024/11/27 08:11:45 文艺报 李洪华 参加讨论
近现代以来,鸳蝴派的“怨恨”,新感觉派的“声色”,张爱玲式的“苍凉”,乃至1990年代海派新人争先恐后的老克腊式“怀旧”,这些沪上文人制造的新旧杂糅、混乱逼仄的世界,都在不同程度让海派给世人留下了庸俗琐屑、晦暗狭隘的印象。因此,过往旧海派声名的跌落与现今新海派形象的重塑都在情理之中了。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唐墨的《卑尔根的阳光》因其为我们制造了言说新海派的契机和可能而具有了解读和阐释的意义。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一座北欧小城,一群异邦学子,一段访学经历,于唐墨,已是铭记于心,如影随形。继《欧罗巴的清香》,唐墨在长篇新著《卑尔根的阳光》中又一次把缱绻情怀投向了恬静优雅的“卑尔根”。那绵绵细雨间惊鸿一瞥的阳光,那眷眷柔情中坚韧果决的勇气,那东西异质文化之间的交流碰撞,那艺术与科学之间的携手同行,这些自由开放、多元融合的因子分明兼具着古典江南的气质和现代西方的风度,与百年来流传沪上、薪火赓续的海派传统显然有着精神的遇合。近现代以来,鸳蝴派的“怨恨”,新感觉派的“声色”,张爱玲式的“苍凉”,乃至1990年代海派新人争先恐后的老克腊式“怀旧”,这些沪上文人制造的新旧杂糅、混乱逼仄的世界,都在不同程度让海派给世人留下了庸俗琐屑、晦暗狭隘的印象。因此,过往旧海派声名的跌落与现今新海派形象的重塑都在情理之中了。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唐墨的《卑尔根的阳光》因其为我们制造了言说新海派的契机和可能而具有了解读和阐释的意义。 《卑尔根的阳光》里的故事和人物说不上复杂,甚至还有些单纯。小说主要描写了主人公静姝在挪威卑尔根访学时的生活见闻和情感体验。“沪上名媛”静姝在北欧小城卑尔根与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约翰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但其间既屡遭室友路易莲的嫉恨破坏,又不断穿插丈夫吴言的背叛欺骗,历经曲折后,嫉恨者被绳之以法,背叛者黯然离去,有情人终成眷属。从这样的故事架构来看,《卑尔根的阳光》似乎仍在传统海派的饮食男女间游移,尤其是鸳蝴派三角甚至多角关系的叙事窠臼也隐现其中。若是如此,《卑尔根的阳光》何来其“新”?显然,这些只是唐墨与海派传统序列的某些关联与遇合,《卑尔根的阳光》自有其新时代的气质与风度。 “卑尔根”的新质首先来自作品的宏大气象。唐墨在“自序”中说:“《卑尔根的阳光》演绎的是一段不寻常的异国爱情故事。笔者试图以这段浪漫的爱情,承载曾经不断碰撞却也日渐融合的多元文化,展示北欧那一群散发月桂芳香的学子们的真实状态。”小说中,唐墨在描叙静姝与约翰爱情经历、路易莲与静姝的摩擦冲突、静姝与吴言的婚姻矛盾时,处处不忘凸显东西文化的差异、科学艺术的张力、人性善恶的本质,作者有意识地把一段儿女情长的爱情故事和几番恩怨争斗的人性较量寄寓于东西文化交汇和科学艺术融合的宏大视野中来表现,从而摆脱了传统海派着眼于个体私利的小格局,彰显出新海派基于民族文化之上的大气象。 其次,“卑尔根”的新质来自小说人物的现代气质。女主人公静姝,其名显然出自《诗经》“静女其姝”,性情温柔沉静,处世淡定从容,无论是漂泊异邦时思乡怀亲的感伤,还是邂逅约翰后两情相悦的欣喜;无论是与路易莲同室相处中的隐忍,还是与吴言婚姻生活中的宽容,言行举止间处处散逸着东方古典传统韵味。但另一方面,静姝身上又分明彰显着新时代知识女性的现代气质,自由独立,自强自尊。为了实现自己的艺术理想,本在国内有着优渥生活的静姝毅然只身前往卑尔根追寻缪斯的足迹。面对陌生的环境、复杂的人事和残破的婚姻,静姝既不卑不亢、优雅大度,又进退有据、蓄势而发,不但以柔克刚,让充满嫉恨的路易莲无处遁形,阴谋败露;而且以静制动,使贪财好色的吴言无计可施,俯首就范,最终以自己的真诚和才情赢得了约翰的爱情和大家的尊重。显而易见,浸润于东西文方化之间、具有现代气质的静姝与沉湎于儿女情长、挣扎于一己之私的传统海派女性有了迥然的不同。如果说女主人公静姝是东西方文化孕育的结晶,那么男主人公约翰则是科学和艺术的完美融合。自小接受了西方科学精神和人文理想洗礼的约翰既立志献身于机器人科学,又对艺术缪斯怀着美好的向往。在他看来,“科学和艺术其实并不是隔膜的。它们是蝴蝶的两个翅膀,缺一不可。科学需要的就是翩然起舞的大胆想象和夸张,正如艺术一般。科学研究的过程确实枯燥孤独,然而如果注入艺术的滋养,或许就充满力量和乐趣了。”这位高大帅气、博学多识的约翰博士,不知是否与西方基督文化中“预备主的道,修直他的路”的施洗约翰有无关联,他的这些关于科学和艺术相生相成、携手同行的思想智慧不仅给予了他攻克科学难题的力量,也让他产生了追求理想爱情的勇气,分明闪烁着现代先知式的光芒。 “卑尔根”的新质还直接来自作品所具有的诗画魅力。小说虽为叙事文体,然五四以来,从废名的“黄梅”,到沈从文的“湘西”,再到汪曾祺的“高邮”,百年来新文学的诗化小说一脉起承转合,赓续至今。在某种意义上,说《卑尔根的阳光》是诗,一点也不过分。在作者笔下,卑尔根是有生命、有灵魂、有性格、有色彩的:“雨是这座城市的灵魂,大西洋温暖的怀抱给这座世外桃源孕育了绵绵细雨”,“而湛蓝澄碧的苍穹和金粉般的阳光,是这座城市赐予远方游子弥足珍贵的月桂枝”,“抬眼仰望天空,竟是阳光米白、漫天澄澈。连续细雨的洗礼,天空呈现惊艳的碧蓝。昨日还雾霭游曳的褐色山林,此刻已呈玉脂般容颜”,“在地球北端遥远的异乡,在无边无际的寒冬里,能抱着一个火热的身体睡得昏天黑地,那就是挪威冬天最幸福的事了”。小说中,作者一开始便以江南女子特有的灵动和丰富的想象赋予了“卑尔根”以生命的律动和浪漫的诗意,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把一段动人的爱情和一份难忘的记忆在这片充满异域风情的北欧小城铺陈开去。唐墨的这种叙事笔法和抒情姿态很容易让我们想起沈从文曾经志得意满的“情绪体操”和“希腊小庙”。虽然《卑尔根的阳光》里也有饮食男女,也有绵绵细雨,也有明争暗斗,但却丝毫没有“灰暗、肮脏、窒息的腐烂的气味”,作品中处处洋溢的“青春,热情,幻想,希望”显然与张爱玲曾经引以自矜的“传奇”和“苍凉”迥然相异。更值得一提的是,《卑尔根的阳光》里配有10幅欧陆风情插图(作者说是著名画家孙海峰先生旅欧时的作品),或以线描勾勒街瞿一隅,或以工笔描绘闲庭信步,或以淡墨皴染远洋潮汐,既沿袭东方写意传统,也借鉴西方透视技法。这些笔触细腻优美、意境疏淡旷远的插图,在随性所至的不经意间接续了中西艺术史上“诗画同源”的悠远传统,达成了“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审美境界。 诚然,《卑尔根的阳光》并非完璧,譬如叙事过于单纯,人物在一定程度上缺乏生长的空间,着笔卑尔根时从容自信,落笔上海时则有些急促犹疑。但是,显然这些都无伤大雅,《卑尔根的阳光》里所彰显出来的清新流丽、优雅大气分明与过往那些热衷街谈巷议、饮食男女的旧海派有着本质的不同,唐墨已然用自己的言说方式成就了“新海派”的气质和风度。 (作者单位:南昌大学)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