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老舍。 老舍在重庆北碚的故居。 老舍青岛故居。 前几天在重庆北碚偶然发现老舍抗战时期的旧居,一个不大的院落,地处闹市却非常幽静,院中花木葳蕤,小楼前是老舍的坐像,神态安然,依然是画册中常见的模样。游览完毕在院中小憩,突然想起,今年8月24日恰好是老舍去世50周年的忌日。 老舍是老北京人,出生在皇城根下,除在国外待过一段时间外,老舍先后在济南的齐鲁大学、青岛的国立山东大学教书、写作,抗战爆发又到大后方主持“文协”,直到1949年后才回北京。在老舍生活过的这些地方,如今都还保存着他的故居,《骆驼祥子》《四世同堂》等许多脍炙人口的佳作就是在这些斑驳的老房子里完成的,时至今日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那些文字的气息。 小羊圈胡同 老舍出生在北京护国寺附近的一条小胡同里,不过他从未向人提起他出生在哪所房子里,直到1979年他的自传体小说《正红旗下》在《人民文学》发表,家人才根据小说的描述找到老舍的诞生地——北京西城区新街口大街东侧的小羊圈胡同。 小羊圈胡同可以说是老北京最窄小的胡同了,最窄处不过一米,最宽处也不过一米半左右,面向大街的出口更是逼仄隐蔽,仅有三块方砖宽窄,人们往往不能注意到它的存在,正如老舍在《四世同堂》中所说:“那么窄小,人们若不留心细找,或向邮差打听,便很容易忽略过去。”但在胡同内有两个相互分离的葫芦型的空场,非常宽阔,大概是因为这种格局颇似羊圈,所以就被命名为小羊圈胡同了。1898年农历小年酉时,老舍就出生在小羊圈胡同五号院三间北房中东头一间,并在这里度过了贫穷、孤寂的童年,直至十几岁时才搬走。老舍常常在院子里和姐姐一起玩羊拐,玩腻了便又用模子扣出各种各样的泥饽饽,就像《四世同堂》里的小顺子和妞子一个样,他后来回忆起这段时光时说:“我不知在这里曾消磨过多少光阴,啼哭过多少回。” 当老舍家人找到小羊圈胡同后,人们惊奇地发现这个地方早就在老舍笔下见识过了。对于自己与母亲和姐姐相依为命的地方,老舍怀有无法割舍的情感,在他的许多作品中都有小羊圈胡同的影子,胡同口原来有处茶馆,后来改为新泉浴池,据一些老人回忆,北京人艺舞台上的《茶馆》就很像当年胡同口那个茶馆。在老舍小说里人们耳熟能详的一些老字号如“柳泉居”、“天泰轩”和“英兰斋”也都在小羊圈胡同的周围。从胡同向北不远,就是老北京赫赫有名的积水潭,当年这里非常幽静,有山有水,有芦苇,有石头,老舍小时候非常喜欢这个地方,经常在此玩耍嬉戏,他在散文《想北平》中曾这样写道:“面向着积水潭,背后是城墙,坐在石上看水中的小蝌蚪或芦苇叶上的嫩蜻蜓,我可以快乐地坐一天,心中完全安适,无所求也无所怕,就像小儿安睡在摇篮里。” 1949年后,小羊圈胡同因言之“不雅”而更名为小杨家胡同,那所“一向不见经传”的老胡同也就随着老舍的文字留在人们记忆中了。 《大明湖》的火劫 1930年春,老舍受聘担任齐鲁大学教授,在济南生活了五年之久,所以老舍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当成了大半个济南人,常自称济南是“我的第二故乡”。教书之余,老舍先后创作了《一些印象》《春风》《趵突泉的欣赏》《大明湖之春》等多篇与泉城有关的散文,他把济南的山、水、湖、泉、寺、塔、夏日的荷花、春天的杨柳,甚至大明湖游船上漂亮的对联都写进他的文章里了,把一座城市描写得那么典雅、精致、动人且富有诗意,这在老舍一生的创作中是非常罕见的。 老舍在济南换过几处住宅,但住得最久的是齐鲁大学附近的一所小院(今历下区南新街 58号),在这里老舍有了第一个孩子,起名“舒济”——明显带有济南的影子。 齐鲁大学的许多教师都在南新街居住,学校的校长、英国人布鲁斯就是老舍的邻居。老舍居住的小四合院有二道门,佣人老田夫妇住在门房,内宅老舍一家居住,东边两间是厨房,西边两间为餐厅,北屋上房三间分为两半,东边是老舍夫妇的卧室,西边是会客厅和书房。老舍爱养花,院子里种满了花草,一个大水缸还养了金鱼荷莲,院里还有一口小水井供全家使用。多年前我曾探访过这个院落,当时还是民居,主人热情好客,但房屋已破败不堪,只有那口小水井还是当年模样。 初到济南时,老舍刚刚结婚,生活安定,此间他以济南为背景创作了长篇小说《大明湖》。1928年“五三惨案”,济南血流成河,无数百姓死于日寇之手,“家家泉水,户户垂杨”的美丽泉城“一切都似笼罩在一片灰色的大梦中”。残酷的现实深深地刺痛了老舍那颗善良而敏感的心,每当他看到济南古城墙上斑驳的“炮眼”时,就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慨,并由此产生了一种创作的冲动。经过半年多的资料搜集和酝酿,1930年冬,老舍开始了《大明湖》的创作。 但这部揭露日军侵华暴行的小说最终却毁于日本人的炮火之中,未能与世人见面。原来小说完稿后,老舍将其寄给了上海的《小说月报》,1932年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和印刷所被日本飞机炸毁,即将付梓的《大明湖》也丧身火海,从此夭折。老舍没有留底稿的习惯,也没有勇气重写,后来在朋友们劝说下,老舍将《大明湖》中最精彩的部分写成一部中篇小说,这便是有名的《月牙儿》。 对于《大明湖》的遭遇,老舍极为痛心,他曾用他那特有的幽默辛酸地调侃说:“到济南后,自己印了稿纸,张大格大,一张可写900多字。用新稿纸写的第一部小说就遭了火劫,总算走‘红’运!”老舍夫人胡絜青也在《正红旗下》序言中评论:“(老舍小说中)遭遇最惨的大概要算20世纪30年代在济南写的长篇小说《大明湖》了。” 青岛的红樱绿海 1934年,老舍离开齐鲁大学去青岛国立山东大学任教。 初到青岛时,老舍住在莱芜一路(今登州路),不久就搬到了金口二路(今金口三路2号乙)。诗人臧克家曾在山大读书,毕业去外地教书,放假时经常回青岛找同学师友聚会,与老舍来往颇多。对于老舍在青岛的寓所,臧克家在《老舍永在》一文中说:“记得老舍住在离大学路不远的金口二路,走完大学路,过了东方市场就到了。小门东向,一进门,小院极幽静,草坪碧绿,一进楼门,右壁上挂满了刀矛棍棒,老舍那时为了锻炼身体,天天练武。” 1935年暑期,臧克家又来青岛避暑,与王统照、老舍、洪深等友人创办了文学周刊《避暑录话》。臧克家经常去金口路约老舍出去散步、聊天,他曾在文章中充满感情地回忆说:“晚饭之后,黄昏之前,我同老舍二人,沿着海边的太平路漫步西行。这时,碧海蓝天,辽阔无际,远处的小青岛也用青眼迎人。我俩迎着西天的红霞,一绺一绺,像红绸纱遥看着一片绿色。” 老舍山大教书期间,出版了短篇小说集《樱海集》和《蛤藻集》。据胡絜青回忆,《樱海集》就是老舍在金口二路编定的,收在这个集子里的十几个短篇,也“差不多都是在青岛写的”。正因为此,老舍在《樱海集》序言中专门向读者描述了这所房子:“开开屋门,正看邻家院里的一树樱桃。再一探头,由两所房中间的空隙看见一小块儿绿海。这是五月的青岛,红樱绿海都在新从南方来的小风里。”这也是这本小说集被命名为《樱海集》的原因。 金口路的房子很舒适,但环境有些吵,不利于老舍创作。1935年秋,老舍一家搬到了黄县路6号的一座楼房里。当时附近就只有这一所房子,环境非常安静,老舍经常坐在院子的树荫下沉思。老舍在黄县路寓所创作了长篇小说《骆驼祥子》,如今这所老房子被命名为“骆驼祥子博物馆”,成为青岛的一张文化名片。 老舍在山大待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影响却很大,他在山大开的课程有《小说作法》《文艺批评》《高级作文》和《欧洲文学概论》。老舍生性幽默,一口京片子,学生们都很喜欢听他讲课,但他自己却很谦虚,常常对学生们说:“肚里的东西,两个礼拜,顶多两个礼拜就倒光了!” 老舍喜爱武术,也喜爱京剧,他工老旦,下课休息时,常常为同学们唱上一段。据学生回忆,有一次学校开联欢会,老舍还拿着筷子和碟子唱了一段“数来宝”。老舍就是这样一个快乐的人,总是把笑声和欢乐带给大伙,所以老师和学生都称他“笑神”。 老舍与山大有着很深的感情,他专门写了一篇名为《青岛与山大》的文章,刊载在1936年年度版《山大年刊》上,他在文中这样写道:“不管青岛是怎样西洋化了的都市,它到底是在山东。‘山东’二字满可以用作朴俭静肃的象征,所以山大——虽然学生不都是山东人——不但是个北方大学,而且是北方大学中最带‘山东’精神的一个。” 抗战爆发后,老舍由山东只身前往武汉参加抗战,1946年后又应邀去美国讲学,此间山东大学校长赵太侔致信老舍邀其回校任教,老舍本人也有这个意向,但最后终因多种原因未能成行。1949年后,老舍回国担任了文艺界领导职务,据说他的好友、山东省文化局长王统照邀其到山大再执教鞭,但这已不是老舍自己所能决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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