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心是人们对自然规律、社会规律及其与人的和谐关系的敬重、畏惧心态,这种心态具有很强的戒律和自省作用,是人不犯常识性错误的自律保障。自古以来,有所敬畏与知耻知止一样,是为人处事的基本素质,也是从文从艺的原始出发点。 敬畏心是艺术的发端之初。艺术的滥觞与人们对自然和生活的敬畏、崇拜、热爱息息相关。尽管艺术的起源问题一直被学术界称为“斯芬克斯之谜”,但不管是亚里士多德的模仿说,还是其他学者提出的游戏说、表现说、巫术说、劳动说等,都承认艺术的起点基于人们对某种存在的愉悦、向往、敬畏以及由此派生而来的模仿、再造、想象、拓展,这是一种十分崇高、充满敬畏的情感和行动。时至今日,可以说一切艺术活动依然是从这一原点出发的跋涉、砥砺,离开这一原点,走得越远越可能是歧途。 敬畏心是艺术的担当之首。艺术是有担当的,就像鲁迅先生所说,“文艺是国民精神所发的火光,同时也是引导国民精神的前途的灯火”。可以说,艺术一开始就具有伦理属性,有道义担当。而履行这种担当,实践这种道义,必须对艺术有纯洁的初衷、神圣的向往、虔诚的执着,这其中,敬畏之心不可无,不敬之心不可有。从形式上讲,只有铁肩担道义,才能妙手著文章;从内涵上讲,只有妙心著文章,才能铁肩担道义。当年岭南画派的诞生,其实就是高剑父、高奇峰、陈树人等仁人志士在追随孙中山先生民主革命的过程中,担当起复兴民族艺术、推动其走向现代的使命而催生的。这一过程,是艺术家的道义担当在起作用,也是艺术家的敬畏心在起作用。 敬畏心是艺术的创作之源。想象力是艺术创作的生命,但只有从原点出发,想象力才会有最宽广的空间。脱离了原点,想象力将如断线的风筝,无所依附。因此,敬畏心既是艺术的原点,也是想象的起点、灵感的源泉。不同传世作品尽管创作指向各有不同,但具有这一原点则是相同的。也只有具备这一人类共同的审美出发点,作品才会产生最广泛的审美共鸣,不论是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曹雪芹的《红楼梦》,还是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格罗菲的《大峡谷组曲》,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敬畏心是艺术的成才之道。敬畏心是一个人思想灵魂中最基本的素质。南宋大学者朱熹说:“君子之心,常存敬畏。”学艺从艺的目的必然是知书达理,追求诗以言志、文以载道、画表心迹、歌为心声,以成就君子之道。在此过程中,必须“常存敬畏”,保持着对真善美的虔诚,对艺术严肃性的敬畏,对艺术受众的尊重,这是学艺的启蒙、成长的守护神、成才的不二法门。当年贾岛为“僧敲月下门”的一个“敲”字而“推敲”不已,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仅开头部分就修改了20次,鲁迅的散文《藤野先生》全文不足4000字却改动了百余处,这样的名家成长故事不胜枚举,共同之处是敬畏心在起作用。 敬畏心是艺术的审美之基。欣赏一幅画、一座雕塑,首先是对艺术创作的尊重,敬畏艺术的神圣,然后才是对作品有兴趣、被吸引、被感染。一个没有艺术情趣、不懂得尊重艺术创造的人,不可能对作品有正确的审美。社会对艺术的态度也必须有敬畏心,公众普遍养成敬畏艺术创作的不易,敬重勇于攀登艺术高峰的人,才能形成公众审美的心理基础和话语环境,否则审美活动便成为空谈。人人都敬重、爱好、欣赏艺术,那是艺术的春天;艺术家备受尊重、艺术品备受珍惜、青少年向往艺术,那是文明的标志;普遍不重视艺术,不懂尊重艺术创造,不敬畏艺术严肃性,那是大不敬,是愚昧、野蛮的标志。 敬畏心的缺失是艺术之祸。一些作品调侃崇高、解构经典、颠覆历史,其实就是缺乏对经典的敬畏;一些作品是非不分、善恶不辨、以丑为美,其实就是缺乏对审美标准的敬畏;一些作品搜奇猎艳、一味媚俗、低级趣味,其实就是缺乏对崇高的敬畏;一些作品胡编乱写、粗制滥造、牵强附会,其实就是缺乏对创作严肃性的敬畏。还有,有的年轻艺员张嘴闭嘴自称老师自表头衔,有的艺员妄称大师自我炒作,有的官员挖空心思攫取艺术团体名分实则为了沽名钓誉、以名谋利,有的人对艺术一知半解却敢于附庸风雅自命不凡,有的文艺团体热衷给官员、土豪送“帽子”谋利,凡此等等,其实就是一种“无知者无畏”的胆大妄为,一种十分肤浅的庸俗化倾向,肇始于对艺术敬畏心的缺失。 被誉为一代“药王”的唐代名医孙思邈曾在《大医精诚》一文中讲到医道问题,认为从医首先要有敬畏心,“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其次是敬业心,从医是“至精至微之事”,若“求之于至粗至浅之思,其不殆哉”“故学者必须博极医源,精勤不倦,不得道听途说,而言医道已了,深自误哉”。再次是敬爱心:“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并以这三点作为判断“大医”的标准,“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孙思邈说的虽然是医道,其实艺术之道亦然。 有敬畏心,并不是要求畏惧艺术、害怕艺术、远离艺术,而是敬畏艺术的严肃性、规律性、不易性,待之以敬重,处之以虔诚,施之以力行,求之以跋涉,有一种“人在做,天在看”的本分,有一种“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敬畏。古往今来,艺术的境界无非是追求真善美,这体现到敬畏心上,一是要敬畏道义,兀兀求真;二是要敬畏规律,孜孜求美;三是要敬畏人民,兢兢求善。“人民是历史创造者”,只有“自觉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才能与时代的脉搏产生共振,创作出不负时代的艺术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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