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的真实 深刻的寓意——也谈樊健军《诛金记》的主题
http://www.newdu.com 2024/11/28 06:11:02 文艺报 木弓 参加讨论
作家樊健军的长篇小说《诛金记》的故事非常特别:一个乡村的哑吧,无意中在深山里发现了金矿。得到这个秘密的老铁匠朱耷带领他的几个子女试图垄断这座突如其来的金矿,独占这份财富。但是,村子里的人嗅觉特别灵敏,很快就打破了朱耷家族的垄断。从这个时候起,整个村子的人都疯狂地卷入了淘金,争夺财富的行动之中。政府开始控制了金矿,但村子里的人和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们以无孔不入的黄金走私使政府控制力完全失效。得到财富的人们在过度的狂欢里终于发现,由于无序的疯狂的开采,黄金矿脉不断遭受破坏,整座山很快就被挖空了,黄金来得快,也跑得快。黄金不再有了,这场财富盛宴突然中止了。人们陷入极度恐慌之中,以为世界的末日就要到来了。更为悲惨的是,那些发了疯贪婪追逐黄金的人们,面临着被命运捉弄的严重后果,多数人都死于非命。朱耷家族由于几个儿子先后因黄金而死去,不仅没有发达,反而破败了。 读到这样的故事,我们通常会把黄金与财富与道德,与价值观和人性,与阴谋陷阱和争斗等概念连成一条有如批判现实主义那样的理性逻辑线索,从中找到富有社会道德含量的主题,力求达到深刻揭示财富的本质的思想高度。 有意思的是,这部长篇小说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读者过快引入理性的思想模式里,所以没有向我们提供我们通常读到的道德批判,呼唤人性回归的故事线索。或者可以说,作家并不打算按这样的模式讲故事。我们肯定会注意到,小说充分挖掘了虚构艺术的优势和潜力,设置了一个似乎长不大也不愿长大的精神状态与他实际年龄并不协调的叙事者,由这样一个人发动情节,展开故事。他是朱耷家族最小的儿子,叫朱尾。由于生理心理的关系,他想问题看问题的角度与通常人完全不同,或者说与世俗社会的认知和价值观出入很大而显得孤独特立。由这样看上去有病的第一人称叙事,就明显会以某种方式主要是心理逻辑的方式打破通常世俗认知逻辑,让叙事和故事关系出现一定程度上变形重构。这样的叙事者我们在一些现代派意识较明显的小说中通常可以看到。可以说,《诛金记》中的叙事者与现代派的叙事方式有一定的联系,由此决定了整部小说的叙事关系与走向。 这样一来,我们可以肯定,叙事者与其是在说一个黄金财富的悲剧故事,不如说是在讲述一个黄金财富的荒诞故事。悲剧是揭示财富与人性道德的冲突关系,并以人的失败来展现人性抗争挣扎的力量。荒诞并不追求人性道德的力量,而更多看到人的无能为力,以及社会关系和人性关系的扭曲变态所形成的非理性的怪异效果。于是,在朱尾的叙述里,水门村以及圣土山都是被黄金神话封闭起来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们如行尸走肉般地被所谓的黄金控制着,没有思想,没有情感亲情,没有个性,没有道德,没有世俗生活欢乐情趣与痛苦烦恼,更荒诞的是,他们根本不会认识到,自己是黄金的奴隶,是被黄金支解的人,更不会因人性的失落扭曲和变态而痛苦,没有痛感,没有是非感,没有社会感,也没有责任感和冲突感,没有悲剧感。所有的事态,无论怎样发展,都深深带着荒诞怪异的阴影。这样的封闭世界,就是一个荒诞的世界。小说就是展现这样一个变形的荒诞现实里人们的生存状态和精神状态。 朱尾作为一个故事的第一人称讲述者,可能是整座金山最为清醒的人。别看他智力低下,精神恍惚,是水门村社会的边缘人、无用人,但他非常敏感,非常单纯,有一种常人所达不到的感悟力,在水门村这个麻木不仁的封闭社会里,他的问题最多最怪。事实上,他的叙述本身就充满了问题。能提问题,哪怕是很傻的问题,也表明一种清醒。他也许不能像哲学家思想家道德家那样深刻剖析黄金,剖析财富,但他却能感知圣土山这座金山与水门村的荒诞关系,讲述这个被黄金妖魔化的封闭社会许许多多不可理喻的事情。他用最单纯最直接把握现象的方式,解开了这种荒诞关系的秘密与本质。可以说,达到了比写实更真实地反映了现实。所以朱尾告诉我们的真实虽然变了形,但我们却更真实地感受到,人处于这种状态下被荒诞浸泡过后的悲剧命运。实际上,当我们知道朱尾这样的人,在中国农村通常会被描述成为先知先觉者,预言预测者的话,我们就会恍然大悟,长篇小说《诛金记》通过朱尾的叙述,讲述了一个关于黄金神话的寓言,描绘了被财富完全异化了的当代人可怕的命运前景。从这个层面上看,尽管第一人称叙事通常是平面化的,但小说主题的哲理和寓意却是深刻的。 其实,小说中朱尾的心态并没有完全“现代派化”,也就是说,并不是那么零度冰冷。他一直在重复讲述自己的父亲朱耷年青时爬上白果树上,用一大把金豌豆砸过路女人,找到自己老婆的传奇细节,认真读起来是相当有温度的。朱耷找老婆的方式看似怪诞,被村子人当做一个败家子的笑柄,而在朱尾看似轻视的叙事里,却有一种敬畏。因为父亲告诉朱尾,那么多的女人当中,只有朱樊氏没有低头捡金豌豆,所以他决定娶这个丑女人当老婆。可见朱耷也有正常的一面。就是这个让朱尾害怕仇恨又敬畏的父亲,在后来的淘金大潮的冲击下,终于放弃了年轻时期对黄金的清醒认识,从而失去了自我,还是被黄金玩弄了。从这个层面上看,朱耷这个人物有一些悲剧色彩。小说中还有许多细节具有写实的生动性。从这些细节的描写可以看出,作家是有深厚的写实功底的。对于一部具有现代派意识的小说来说,叙事技巧和设计的重要性有时会超过人物形象的塑造。不过,坚实的写实功底则有力支持了小说主题的确立和小说思想艺术的探索。 《诛金记》用与众不同的方式讲叙黄金的寓言,提炼小说的主题,让我们很容易联想到我们所处的时代的某些荒诞性。当代资本也是通过制造一座黄金财富的“圣土山”神话,撬动人类对财富贪婪的本性,无节制的追求财富,让人失去道德与价值,失去理想和生活目地,把人变成金钱的附庸,财富的魔鬼,资本的奴隶。我们每一个人都可能处在“圣土山”里而浑然不觉。这是人的悲哀,人的不幸,也是人的荒诞。小说深刻揭示了现实生活的关系,有探索,有创新,是一部很有思想分量,很有艺术独创性的优秀作品。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