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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流中的一朵浪花——在根据地三日突击排练《日出》记事


    
    1941年,晋察冀抗敌剧社演出话剧《日出》。
    为纪念我国话剧一百一十周年,今年多次接受采访。值得回忆的往事太多,偶尔提及战争年代在严寒冬季、在深山沟里,以三天时间突击排演名剧《日出》的事,常使客人惊讶:“什么?三天时间?”“什么?在敌后偏僻的山区?”“什么?在冬天?露天舞台上?”
    是的。我是亲历者,今天只有我能回忆这段历史了。当年的演出者,当年抗敌剧社的同志们、我的战友们;当年的主要观众,晋察冀军区的首长们,大都已经不在人世,我是活到今天尚能回忆、记述的仅存者,好在还有当年剧社指导员刘萧芜同志的文章在,他的文章可以为我的记述作证。
    事情发生在一九四一年初旧历年前(那时还没有“春节”这个词),晋察冀根据地“反扫荡”之后。这次反扫荡,是“百团大战”过后,针对敌寇对我晋察冀根据地的报复“扫荡”而进行的。这次反扫荡,我军在涞源黄土岭击毙了敌中将、被称为“名将之花”的阿部规秀。反扫荡过后,军区首脑机关转移到平山西部山区,在这里召开了包括冀西、冀中、冀东、平西、平北各分区领导人的军区党代会。会期很短,与会人员必须在旧历年前赶回各自的驻地。会议期间,聂荣臻司令员把抗敌剧社的社长汪洋找了去,说:“代表们要求看一出好戏。黄敬同志提出,三天后要看你们演出的《日出》。时间短、来不及,拿着剧本上台也可以。三天后代表们要赶回各自的地区,下次开会就不知谁能来谁不能来了。”汪洋表示坚决完成任务,急忙赶回剧社,连夜向剧社全体同志做了传达和动员。大家兴奋异常,纷纷表示完成分配给自己的任务。
    三天后演出!同志们反扫荡过后刚在这个距军区驻村不远的小山村落脚,不要说《日出》中城市大旅馆的布景和剧中各类人物的服装,当时连《日出》的剧本也没有。怎么办?好在这里离华北联大驻地不远,于是派会骑马的白万才连夜奔赴联大文艺学院驻地找沙可夫。经沙可夫翻箱倒柜找到《日出》剧本,连夜赶回。几位对《日出》有印象的同志连夜商定剧中人物扮演者。黎明前见到剧本,来不及刻写翻印,便拆开剧本,由同志们各自抄写各自的台词,分别按各场情节自行对词排练。导演汪洋则依次审看各幕的主要场景,将各场衔接。这样昼以继夜,困时打个盹儿,醒后继续。难的是剧中各类人物的服装和城市大旅馆的布景,来自大中城市的女同志纷纷捐出参军时带在身边的彩色衣物,以供改作剧中人物的服装,并根据上级拨的几匹白布连夜绘制剪裁剧中人物的服装、制作旅馆布景。那两个单人沙发是用牲口的鞍架翻过来绑上背包、蒙上彩色的布做成的。这样昼夜不停、连夜突击,三天后居然使这出名剧得以在老山沟里、在剧社的帐篷舞台上如期演出!
    在天寒地冻的数九天气露天演出这出春夏季节的戏,对演员是极大考验。台下是穿着棉衣棉裤的观众,台上演员穿着演出服装在寒冷中坚持。演员在后台还能围着木炭火盆取暖,前台只有台口几个土坑里有炭火。剧中人物均衣衫单薄,陈白露的服装还露胳膊露腿,且停留场上的时间最长。最终,演出获得了成功,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演出结束后,由于三天三夜的疲劳,大家再也动不了了。别说整理服装道具、拆掉帐篷舞台,就连走回驻村的一里地都感到困难,有的同志甚至倒在半路,在晨曦中睡去,有的同志则念起剧中的台词:“太阳升起来了,黑暗留在后面,但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此情此景,至今让人难忘。
    《日出》的作者曹禺那年三十一岁,远在重庆的他不可能知道,他描写的可怜女孩“小东西”被好心舞女陈白露保护不成、沦为妓女含恨悬梁自尽的故事,和陈白露被金钱社会吞食的悲剧,在感动着、教育着经历过长征的红军战士。那年聂帅四十二岁,各军分区的部队首长也就三十来岁。
    三天的突击只要求演员在台上能背下人物的台词,还谈不到艺术质量。后来经过多次排练,此剧成为剧社的保留剧目,调整演员后,在一九四三年初的晋察冀边区参议会上再次演出。而剧中“小东西”的扮演者方璧、小顺子的扮演者崔品之已在一九四二年的“对敌政治攻势”中牺牲,只能由他人顶替。边区参议会演出后,剧中方达生的扮演者吴畏又在当年秋季反扫荡的一次突围中牺牲。他们三人都是我所在的剧社文学组的成员。写这篇文章时,又一次引起我对这几位战友的深深怀念。
    事情过去七十多年了。我国话剧早已不是当初的面貌,我国话剧是伴随着人民反帝反封建的斗争和社会主义建设发展到今天的。斗争中多少同志为之拼搏以至献出宝贵的生命!这篇记述当年在敌后根据地突击排演《日出》的往事,在我国话剧一百一十年的滚滚洪流中,只是一朵小小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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