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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网络文学的叙事转向与文化输出


    从个体隐秘欲望到国家、民族、历史情怀
    网络文学在诞生之初,便同时享有网络写作与传播的双重技术便利,无需传统的重重审查就可以直接发布在各种网络平台上,和在线读者进行无缝对接。快捷的键盘输入方式加速了作者的自我表达,刺激了个体内在隐秘处的欲望外化。而在大量的文字产出之后,便利的互联网技术进一步造就了欲望外化的自由表达空间,将传统文学写作的公共价值空间交还给个体的人,凭借“抒情”体现“个人自我此时此地的心境”。①
    早期的网络文学作品,如痞子蔡(蔡智恒)的校园情爱故事《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辛夷坞(蒋春玲)在文学网站“晋江文学城”上发布的“暖伤青春”女性情感小说《许我向你看》《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等,以及文学网站“榕树下”推出的安妮宝贝(励婕)新都市言情系列《彼岸花》《七月与安生》等,基本上均可视为叛逆青春与浪漫言情的类型代表。这一类早期的网络文学写作,其情节发展的原动力纯粹是爱情,而阻碍叙事、导致矛盾发生的根本冲突往往是非社会性、非时代性、非地域性的人性偶然率。在《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中,阻挡爱情的负面力量是恶疾重症,在真情双方因绝症而最终难成眷属的苦情叙述中获取读者的阅读感动。相较而言,辛夷坞和安妮宝贝的叙事方向则更接近情恋中的女性心理与感受。她们用人性弱点中的嫉妒、欺骗、背叛等所谓灵魂的低劣污浊部分,去映衬经过同性情谊净化和救赎之后的道德情感升华。正是由于叙事模式的私人视角与情爱属性,辛夷坞九部连载作品的主要人物关系——“苏韵锦/程铮”“郑微/陈孝正”“向远/叶昀”等,统统被安排在“同一个叙述时空”中。他们不仅拥有相近的代际年龄,而且在各本故事里彼此作为过场人物交叉出现,构成浅表意义上的互文关联,但更重要的叙事意义是呈现出个体情爱视角之下凝滞封闭的小时空。
    类似问题更为显著而集中地体现在安妮宝贝的多部作品里。无论是《彼岸花》《七月与安生》,还是《告别薇安》《八月未央》,这些作品不仅共用了几乎一成不变的情爱模式和情节矛盾冲突,甚至连两性人物的形象设定都延续了相同的路线。这样的反复勾勒与描摹,为网络文学情爱故事贡献了一支外形独特且审美口味小众化的相似形象序列。其中的标志性符号是色彩上的冷暗调系,是衣着上的棉麻布、皮革等自然面料,是气味上的森系草木加烟草酒精,而在心理上则是敏感、脆弱、偏执。网络文学在初期阶段受惠于技术写作的强劲助推,人物自身的国别特征和时代属性不约而同地让位于当时正要冲决而出的、对个体和情感的、对私密爱情的追求和表达,由此构成网络文学初始阶段的原生情节动力。
    历经十年之后,当辛夷坞的《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被改编成电影,一种新的叙事倾向与情爱理解在剧本改编阶段被注入其中。影片在结束部分对人物画面使用了淡出手法,转用山水空镜头和画外音来抒发新增加的情志——“其实爱一个人,应该像爱祖国、山川、河流”。
    这个情系河山的空镜画面与画外音的新增,更像是一个喻示转折的标志,说明祖国、山川、河流等具有家国历史意义的符号表征,正由爱情叙事内嵌到个体情怀之中。
    围绕国家、历史而进行的话语想象与重构
    互联网技术的持续升级是网络文学出现变化的最根本外部因素。近年来,网络文学不仅在数量上出现井喷,而且其背后的资本运行和作品生产环节都发生了变化。究其内里,变化中最值得关注和分析的现象就是情节叙事原动力的改变。作者从个人向度递增为家国情怀,围绕国家、历史和权力关系的想象与重构,编织多种类型的网络写作,包括都市、现实、仙侠、军事、玄幻、奇幻、历史等。这并非文化研究者从外部观察后附加于对象之上的抽象或理想化的理论概括,而是网络文学自身在发展演进中渐渐自然生发出的演变规律。
    近年来,网络文学中增加了大量自觉远离个体情爱的新类型写作。在奇幻/玄幻分类下,出现了蔚为大观的“盗墓”系列(南派三叔)和“鬼吹灯”系列(天下霸唱),主打内容正是传统文化中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在都市/现实分类下,所谓的官场系列小说日益盛行,如连载九部的《侯卫东官场笔记》(小桥老树),在情节想象上极速转型,叙事主人公由情爱个体激变成彻头彻尾的权力个体,在想象与虚构中完结了关于国家权力机构运行的阶梯递进。
    无论是架空历史,重构一段古装的叙事,还是依附某段历史的“宫斗”故事,都会在复杂的情感纠葛中加入或家国忧思或历史战事的宏大背景。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不啻是《后宫·甄嬛传》(流潋紫),以及跟风而至的大量同体例写作,如《芈月传》(蒋胜男)《后宫·如懿传》(流潋紫)。作者借助中国历史上的王朝文化背景,在前廷后宫的结构中格式化地展现各类宫斗套路,并从中展现出关乎国家的历史假想。
    于情爱叙事中增添国家元素,把情爱叙事的个体欲望转化、提升为相爱双方在国家行为中的事件遭际,一个典型例证就是在当代/现实分类下的热评作品《翻译官》(缪娟)。《翻译官》在常见的校园情爱故事之外延伸了职场故事,将年轻男女间的彼此吸引和感动放大并放置在两个平行时空:其一是国内(外交部),利用职能部门高层事务的专业感增加人物的身份魅力和神秘感;其二是海外(非洲),用外交部高级官员亲临非洲进行紧急救援的事件特写,构成情感叙事的背景。此时,大国崛起的时代语境获得海外正义行动的映衬,一个国家的宏伟历程与故事中的人物情感升华,化合催生出一种完美的“不谋而合”。这种“不谋而合”,也正是中国网络文学在当代发展中体现出的独特价值和意义,同时构成了吸引海外读者阅读与关注的文化内容。
    基于真实民间价值的海外传播与文化输出
    当围绕国家与历史的话语想象增补了网络文学中的情爱叙事,原初的情节动力不再局限于单一的两性模式,而是获得了层层叠加的时代旨归和日显开阔的背景空间。在文学话语的价值方面,这种方式卓有成效地把民声民意与国家的发展进步紧密结合在一起。它从真实的民意中来、诞生于真实的民间生活中,构成具有“边缘区域性”的新文化空间。②更重要的是,它为中国形象的诞生与浮现提供了一个越来越重要的途径,为民间写作的无限智慧提供了更大的展示空间,构成当代文化中重要的民间价值。③这既能帮助本土读者理解中国在变革时代里所呈现的当代图景,也能在内容更新后吸引更多的国内外读者。在整个网络文学和文化的脉络中,围绕国家中心进行的话语想象与叙事,正在有力地附着于多种类型写作,成为新的主流样式,在吸引海外读者的同时,也在阅读传播行为中实践着文化输出的要义。
    正是借助互联网传播技术在跨国家、跨区域之间的及时流转速度,海外接受者对当代中国形象的认知拼图逐渐被补齐。在通俗文化日益重视“粉丝经济”的娱乐需求导向下,转型后的中国网络文学逐渐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海外受众,并且在跨媒介融合的趋势下,逐渐融入跨国文化消费的时代潮流。
    (作者为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导)
    【注释】
    ①王德威:《抒情传统与中国现代性》,北京:三联书店,2010年,第9页。
    ②陈思和:《陈思和自选集》,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200页。
    ③杨俊蕾:《重绘文学与现实的渐近线》,《艺术百家》,2017年第2期,第8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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