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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咸肉(2)


    “不过我一定要搬家,那房子会引起我很多不好的回忆。”
    我没有接她的话,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又掏出一支烟点上。女诗人给我找来一个空可口可乐罐弹烟灰。“前几天他给我打了个电话。”女诗人又说。
    “是吗?”我不太情愿地问道。
    “我没有接。”
    “完全正确,你千万不要再理他了。”
    女诗人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她跟我要支烟抽,我给了她一支并帮她点上,然后我问她看过一本目前正在流行的、名叫《内心的秘密》的书没有。女诗人说她听说过这本书,但还没看。我说你一定要找来看看,很精彩的,里面全都是一颗颗破碎的心灵。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女诗人说。
    “没有,没有,”我赶紧说,“其实几乎每个人都经历过你那个阶段,只不过你表现得更激烈一点罢了。”接着为了证明我丝毫也没有嘲笑她的意思,我还坦陈了我的一段失恋经历。我的感情充沛的叙述里当然有事实的影子,但也不乏夸张和杜撰,女诗人被吸引住了,她瞪大眼睛听着,还不时提出一两个问题。等我说完后,女诗人默然无语地沉思了一会儿,可以看出来,我的不幸让她感觉好受多了。
    3
    当房间里的光线渐渐变得有些朦胧的时候,女诗人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温柔动人的光彩。“我请你去饭店吃饭吧。”女诗人轻声说,但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我说不用了,就在你家里吃吧,我们一起做。女诗人说好的。
    我们撅着屁股一起蹲在地下摘菜,我问女诗人平常是不是也自己在家做饭吃,女诗人说是的,哪能老去上馆子呢,她说其实她挺喜欢烧菜煮饭的,只是觉得一个人烧一个人吃没什么意思。你呢,她问我。我说我一般在街上吃,饺子或者面条,也常去朋友家混饭,现在又多了一个混饭吃的地方,就是你这里。女诗人说非常欢迎你来混饭,但不要只是说说而已。厨房有一个单眼煤气灶,女诗人炒菜时我在一边指手画脚,该搁什么不该搁什么,不过是闲着无事瞎说说而已,没想到女诗人全都照办。菜炒好后她尝了尝,说味道果然不错。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拿张凳子踩着从厨房的墙上摘下一大块用报纸包着的东西。
    “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咸肉,”女诗人说,“一直都忘了吃。”她把咸肉放在水泥台上,揭开报纸,接着就尖叫起来。我丢下正在淘米的电饭锅,奋勇扑过去,只见咸肉上蠕动着几条小蛆。我咧了咧嘴角。恶心死了,恶心死了。女诗人一边说一边往我身后躲。我说不要紧的,这叫肉芽子,有的地方的人专门用肉来捂这东西吃呢。真的?女诗人说。我说谁还骗你。女诗人说不管怎么样,咱们今天别吃了吧,太恶心了。
    “你不应该把肉挂在厨房,”我边说边隔着报纸把一条条蛆捡掉,“你应该把肉挂到阳台上去吹风。找把剪刀给我。”女诗人很快找来一把剪刀,我用剪刀在咸肉上戳了个洞,又让女诗人找了根结实点的绳子,穿过咸肉上的洞做了个结。随后我打开厨房的另一扇门,来到阳台上挂肉。女诗人放好凳子,我抖抖霍霍地站在上面,举起死沉的咸肉往阳台顶上垂下的一个铁钩子上挂。我摇晃了一下,感觉险些抱着咸肉一头栽到阳台外面。这里是七层楼高的地方,如果栽下去的话,咸肉一定安然无恙──它还会欢快地一蹦多高,而我将噗哧一声变成一堆连狗都不吃的烂肉。真令人心惊肉跳。挂好肉下来,我扶了女诗人圆润的肩膀一把,那里的肉温暖而富有弹性,让人有些想法……
    准备吃饭的时候,我想起了酒。像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无论如何应该喝上一点。我问女诗人家里有啤酒吗,女诗人说没有,你等一下,我马上去买。我说你忙了半天,歇歇吧,我去买。随后我就出了门。
    我这人从来不记路,方向感也极差,一向不辨东西。但不管怎么说,像今天这种情况,以前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从女诗人家到小区外面的商店,这么短短的一段距离,我却迷了路,记不清女诗人的家在哪里了。有两栋楼很像,是哪一栋呢(即使找到了哪一栋,又是哪一个门洞呢)?因为这片住宅小区刚刚建好,几乎还没有什么人家搬来住,一个个阳台都是空空荡荡的,使得每栋楼看上去就跟每滴水似的没有什么两样。我怀抱四瓶啤酒,东张西望地在两栋楼下转来转去,还不时大喊几声女诗人的名字──皆无反应。一想到这儿的某一处地方,香喷喷的饭菜和一个姑娘正对我翘首以待,可我虽近在咫尺,却不得其门而入,怎不让人心急火燎。忽然我灵机一动,女诗人家的阳台上不是有我亲手挂上去的一块咸肉吗,我如果找到那块咸肉,问题不就解决啦。
    在一栋楼下,我退后几步,以便拉开视野,然后抬头望去。傍晚的空气清澈如水,高处的玻璃窗反射着夕阳桔黄色的光芒,那块亲爱的咸肉正静静地悬挂在一处阳台上,仿佛在向我发出温情的呼唤。
    当我气喘吁吁地回到女诗人的家里,女诗人急切地迎上前来:“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在她的身后,两张拼起来的凳子上已经摆好了一盘盘菜,那张缺了一小半的拐角沙发这会儿也已恢复了全貌。“我差点就回不来了。”我不无夸张地大声说道。
    “怎么回事?”
    “我不记路,忘了你家在什么地方,后来幸亏想起了你家阳台上挂着的那块咸肉。”
    女诗人先是惊奇地看着我,但她随即就发出了一连串悦耳的笑声,这是我自从认识她以来,头一次见到她如此开心。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