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物志到乡土志——关于王聪威的《滨线女儿》(2)
http://www.newdu.com 2024/11/28 06:11:51 文艺报 丛治辰 参加讨论
在《滨线女儿》的后记《再记一页女儿故事》中,王聪威说,“《滨线女儿》写的是妈妈家乡哈玛星的故事,与写爸爸家乡旗后的《复岛》算是连作。”因此尽管《滨线女儿》里写了那么多人物的生与死,以及疯癫,但归根结底王聪威想要写的或许是哈玛星这一空间区域。正如大院姨婆快要去世的时候,阿玉站在姨婆弥漫着恶臭的卧室里,突然领悟到,“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大院的生活就是这样啊,令人惧怕的姨婆也是这样,和大院一样,几乎以一样的方式在活着。她并没有总管大院,而是大院总管了一切。”原来所有的人物,都只是对于空间的提喻,他们共同填充、活跃和构成了哈玛星这块地方。这就让我们更能够理解小说的结构:阿玉正是小说中哈玛星的最后一代,而作为后辈的她正是要记录下关于故土的历史。 然而在阿玉的记录当中,这土地的历史何其暧昧。我们首先可以追问的是,这地方的后代,何至于就像阿玉这样凄苦?她要不断见识死亡,不断听闻不可复归的过往好时光,不断忍受自己哪怕最微小的希望都不会得以实现——她不可能穿上白袜仔,不可能穿上学生衫,甚至不可能不被同学知道她必须出来摆书摊——知道她家里这样穷。然而她家过去也开过木工厂,也阔过的,刚搬来哈玛星的时候,还有很多值钱的家具呢。令人感到有趣的,是阿玉家被隐藏的没落史,尽管我想这家史从小说中很多其他的故事里足以看出大概——阿玉搬来哈玛星的时间,正是在日本人退去,国民党前来接受的时候。哈玛星是日本人建设起来的,在王聪威的这一册地方志里,处处都看得到日本人的痕迹,包括日本人留在台湾眷恋不肯离去的遗民,以及遭遗民遗弃的本土“遗民”,譬如马家婆。在日本人和外省人之间,哈玛星人的倾向不算暧昧:阿玉阿爸就很生气地说过,“都是国民党那些外省仔害的!日本时代要吃一匙糖哪会怕没有,囡仔人都可以吃着玩咧,现在居然要从菲律宾这么远走私回来。”经济上的差别很容易模糊掉所有精神或信仰上的认同。当然这里并不是要追究其中某种地方主义的意识——因为日本人走了之后,美国人来了也是一样,重要的不是历史所造成的这块地方的具体倾向,而是历史所造成的这块地方没有真正的自己,而只是在不同势力之间寻找存身的位置。 因此从这个意义而言,那个要无所适从要吊死自己的查某人,在纷乱的意识中曾经提及的“回音人”,会不会正是王聪威对某块或大或小的地方——某个港口城市,或某座岛的隐喻? 不过还是不要落到这样的比附,回到小说里,其实我最关心的反而是那些在哈玛星走丢了的人们,那些在小说中昙花一现的人们:那个外省仔少年后来会怎样呢?会变成小说尾声时那些连流浪汉也不如的外省小偷吗?疯千金又会怎样?她会走进千光寺里,还是吊死在一个大雨夜?阿玉的弟仔,能够健康长大吗?还是和姨婆的儿子难逃同样的命运?姨婆丈夫的那个小姨呢?会终究和姨婆一样不堪的死法吗?尽管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可是在哈玛星,什么说得准呢?讲到小姨,你会发现王聪威隐藏掉的那些线头,其实才真正厉害:姨婆的丈夫在小说的中间部分貌似就那样走掉了,可到小说结尾你才会发现,其实他从来都在离姨婆不远的地方,娶小姨,生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所以姨婆为什么会那样刻薄,是不是也有了解释?当然还有开澡堂的那家有钱人,从小说开始到小说结尾都很不经意般地会提起他,可是关于他的故事,王聪威从来没展开讲过——我想那才是在日本人和国民党交接的乱世里谋富贵的好例子吧……所以其实最终被隐藏,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被讲出来,欲说还休却余味无穷的,毕竟还是哈玛星这块说不清楚也说不完的地方吧。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