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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茉莉的“信”,张爱玲的“疑”


    森茉莉终其一生活在“相信”里,在记忆中,她被父亲森鸥外无条件地宠爱,享受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富足,而这份富足无疑给了她受用终身的优雅与自信。张爱玲则从来都是敏感多疑的。无论对人对己,都始终有一份冷静到残酷的省思。
    有人将森茉莉评价为“日本的张爱玲”,但无论是两位作者的为人还是为文,似乎都没什么可比性。然而阅读的过程中,发现在这“不可比”之外,也还是存在着一点可供联想的空间。如我在读《甜蜜的房间》时,便数度想到张爱玲的“自传小说三部曲”,特别是《雷峰塔》和《易经》两部。同样带有自传色彩,森茉莉写父女关系,处处展现爱与被爱的绝对姿态;张爱玲写母女关系,则压根儿怀疑有这样的爱——叙事者琵琶对母亲的情感由热切而至冷漠、隔阂的惊人暗示与切换,无疑是写亲子关系里的另类篇章。
    《甜蜜的房间》从一开篇就带着一种“磨砂玻璃”般模糊、朦胧的情调。这个“磨砂玻璃”的意象,在森茉莉的散文集《我的美的世界》里也被强调了。《奇异的玻璃》一文讲述自己对玻璃的痴狂,玻璃那“慵懒”“模糊”的魅力,迷住了森茉莉。模糊是什么呢?模糊表面上是虚实界限的模糊,实则是人物内心与外在世界的距离。这模糊不是冷漠,而是陶然的、醉心的恍惚。主人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如母亲子宫中的婴儿般恬然自足,感受到一种笃定的“安全感”。因此,她并不需要穿透这层“磨砂玻璃”去看清这个世界的实际,因为那无处不在的“安全感”即是最大的实际。
    森茉莉的文字“耽美”“性感”(三岛由纪夫语),读者若以平常的社会道德去衡量,大概会有些“受惊”——还未有人这样写过父女关系。说小说是写“父女恋”似乎也无不可,但无疑抹杀了这小说其他的、启人深思的方面。换一个角度,不妨将小说看作是作者所建造的“绝对之爱”的无形意象,其余种种,不过是对这种“绝对”的强调和凸显。
    小说塑造出一个不同于任何小说女主角的女性(女孩藻罗)。她身上难说有什么令世俗赞美和肯定的地方。她如此傲慢、任性、爱撒谎、不负责任……被一种强烈的自我尊贵感包围着,包围她的,除了父亲林作、钢琴教师亚历山大、情人彼得、马夫常吉、丈夫天上……这些绝对爱她的人,也还有教师御包、佣人柴田这样的嫉妒她的人。小说通篇都弥漫着大写的“自恋”,可是这自恋,读来又是这样理所当然。因为她是被父亲林作绝对爱着的女孩,这绝对之爱增强了她自信的魅力,形成一种磁场般的效应,吸附着更多绝对的、却无法使她感到丝毫兴味的爱。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