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到了队列之首——也谈长篇小说《耶路撒冷》的叙事策略(2)
http://www.newdu.com 2024/11/29 04:11:08 人民日报 刘琼 参加讨论
还是来看看隆重出场的秦福小。秦福小的出走是纯粹意义上的出逃。傻弟弟景天赐在自己眼前用刀割断动脉死了,父亲的济宁老家断了这支香火,深刻的内疚和父母的忧郁压迫她逃出了家门。逃出家门的秦福小在无数个地方比如南京、杭州、九江、长沙、昆明、潮州、深圳、郑州、西安、石家庄、银川、成都、北京“跳来跳去”。对于秦福小具体的打工经历,作家是大写意。这就好比传统说书里经常用“话说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十余年”或者“弹指一挥间,十年过去了”这种句式来虚写。在这弹指十余年里,除了秦福小以外,初平阳从淮海到南京到北京,易长安从淮海乡下中学教师到北京办假证,杨杰当兵到了北京并在北京当了老板。为什么作家把大家出走路线的终点都放在北京?这显然是一个有现实指向的表达。大家都知道,从笼统的价值观来讲,近20年中国社会虽然经济水平快速发展,但是价值的空间变小了,人们可选择的目标不是多了,而是单一了:物质的层面,无非是买房买车买奢侈品,人们对于生活的物质指标更加明确;精神的层面,升官发财成为显性的集中的价值诉求。与这种价值取向相对应的是中国社会的现实,资源分布越来越集中,区域发展越来越不平衡,从沿海发达地区这种带状发展集中到“北上广”这种点状超大型发展。北京成为全国条条大道杀将而来的罗马,人们蜂拥而至。考学的初平阳,打工的秦福小,当老板的杨杰,卖假证的易长安,等等,都来了。16年后,到了人生的中期,初平阳回淮海卖房,秦福小回淮海定居,杨杰回淮海谈生意并载送秦福小母子回淮海,易长安在隐姓埋名逃窜之际回到淮海并被抓,尽管出于不同的理由,但结果是,他们又陆续回到淮海。出走和回归,在这里形成了所谓的轨迹,而对于人生来说,某种角度上,轨迹即意义。 小说还写了两个特殊的人物:铜钱和景天赐。人们眼中的这两个傻子,在审美定位上也是互补的。不同的是,一个正面出场——比初平阳大6岁的铜钱是正面出场,一个没有出场或者说没有正面出场——童年小伙伴天赐是在大家的转述和记忆中出场。脑子被猪踢坏了的铜钱表现得像一个意味深长的巫师。初平阳刚回到家,东大街的傻子铜钱就出场了。他能迅速地认出并招呼初平阳:“平阳,你从北京回来啦?”“去外面的世界”,在一个傻子的身上,赋予如此哲学意味,未免过于传奇。抑或是作家的“陌生化表达”?哪怕是一个傻子,也想“去外面的世界”,他想表达的是这层寓意吧?赋予人物一些过于传奇的色彩,如果不是性格逻辑发展的必然结果,这种传奇会妖魔化,会损伤可信度,降低写作的格调。淮海城里,两个傻子的存在,也许产生了一种忧伤,一种在逼仄的环境里扭曲成长的忧伤。 写长篇要懂得节制和裁剪。许多长篇小说原料很好,但料理不得法,结果虎头蛇尾,最后出来的作品缺盐少糖,关键是取舍不对,该用老抽着色红烧,结果只勾了芡,形象不入味;该大火煸炒,结果文火长炖,整个作品柴了。写长篇也不能只有剪裁,没有生长。生长这个关节,充分体现作家的想象力和创造力。高明的作家善于把素材生长成汁水丰饶的细节,生长成密密麻麻的线索,最终生长成枝繁叶茂的形象。45万字的《耶路撒冷》结构谨严细致,一个突出的证据是,整部小说可以从各个角度拎出一条完整线索,比如从人物的角度,围绕初平阳展开互有关联的人物及命运;从事件的角度,围绕初平阳为去耶路撒冷留学而回乡卖房展开;从故事的角度,有人把它提炼为三个男人寻找一个女人还乡的故事。这三条线索,条条贯穿始终,股股相连,触类旁通,枝繁叶茂。对于中心线索的交代,作家生长、埋伏了很多的意象,这些意象的建构和讲述,就是作品线索延伸的节奏和节点。《耶路撒冷》的这种叙事机智和讲究,是对近年来长篇写作越写越杂乱的一个极有力的反驳:篇幅不是问题,长不代表芜杂、无序、无度,一条线索也不代表单薄。 有人说,徐则臣让70后的作家紧张起来。我觉得远非如此。在写作不那么讲究终极意义和叙事策略之际,一个有能力又有坚持的作家,一定会站在高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