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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这么大,不如读小说


    
    (《说部之乱》/朱岳 著/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5年)
    
    朱岳的小说《说部之乱》开篇,一个男孩在还不会叫爸爸、妈妈的时候就出口说出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地下室手记》里的句子,一个老人在垂死之时讲出的全是《呼啸山庄》里的话,这种所谓的“罗曼司症”逐渐蔓延感染,“人的意识似乎也被各不相同的小说侵入并占据。患者陷入一种梦游状态……恍恍惚惚,不再有清醒、自觉的时刻”。
    几个月之前,我在听英语广播的时候偶尔听到,大意是说,科学家们把小说分成几部分,让受试者每天读一部分,第二天扫描他们的大脑,发现他们的人脑的某一区域有着强烈的兴奋反应,而这样的影响在读完小说之后的几天里仍然存在。通过脑扫描证明小说有“余音绕梁”的作用。所以,小说能入侵人脑,那并非不可能的事。
    接下来,《说部之乱》的主角,两个在罗曼司症传播最严重的时候在西域“探险”的年轻人回到了已然崩溃的人类社会,驻扎在一座校园里。其他人类已变成深受罗曼司症影响又无害的“小说僵尸”(我起的昵称)。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当然立刻找到了两个年轻的女“小说僵尸”,但完全没有任何色情的感觉,主人公们只是带着她们过日子,寻找建立家庭的感觉,领她们去晒太阳,听她们嘴里冒出的各种小说,进而又涌起了解救世界的念头。“我”的朋友陆德试图从图书馆里找到答案,提出了各种在人类语言和小说之间见招拆招的可能方案,却一次次被“我”驳倒了。
    这部十几页的小说,有一种介于nerd与文人之间的思辨,别忘了,朱岳还是一个哲学爱好者。所以他的故事里,陆德和“我”会探讨是不是能把《日常英语九百句》拆开拼成一部小说——利用罗曼司症的规则,重构人类的意识和语言内容,让感染者重新学会说“人话”,以救世人;会谈论《水浒传》“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一节、博尔赫斯的《存放雕像的房间》与乔治·佩雷克的小说《人生拼图版》的小故事之间继承和影响的关系——当这段情节出现在小说里时,我的第一反应是重新查一遍是否有这回事,你不能相信小说作者,这帮人什么都写得出来——寻找罗曼司症的隐喻与历史。
    结尾……即使在不剧透的情况下,也几乎能推理出来。哲学的恍惚感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以小说解小说之乱,怎么可能。如果“小说”是有自主性的话,它怎么会让探讨“小说占领人的意识的问题”的故事有一个人类被解救的大结局?
    我相信朱岳的人生有无数次面对别人对他说,你的小说我没看懂。我想他大概只是憨笑(眼神平静无害)。可每一种“看懂”说出来的封闭答案,可能是对小说更深的伤害,消除了层层叠叠、多种多样的可能性和复杂。
    读小说,是一个创作和被带动的体验型“娱乐”活动。它和话剧、电影完全不同,阅读的过程像一场老练的骗子(作者)带着青涩少女(读者)进行的双人舞,读者随着作者的引导,看这儿、看那儿,下腰、转身,可读者也是这舞蹈的一部分,需要根据自身经验和想像构建起眼前的场景,准确的理解、强烈的应和就会产生深刻的印象和影响,这“双人舞”的完成度也会越高。可这舞蹈的形式不是唯一的,而是各式各样,有时会非常因人而异。越趋向于纯文学的小说,提供的可能性越丰富,谜团和细节越多,展现的人性与世界会越深邃而宽广。
    《说部之乱》让我想到自己读小说和写小说的初衷,不如说,我可能正是在寻找那种成为“小说僵尸”的感觉。不求复述小说的内容,却是在通过小说如梦游一般连接到别的世界,像插上了插头,让自己成为别人,去看,去演,去玩,难过、快乐、忧愁,筹划阴谋诡计或被人玩弄于股掌、看透而无法解套。这是最简便的体验“世界这么大”的方式。
    小说,在我看来,是最单纯的书。其他内容的书,多少是一种“教材”,它们像一些马赛克片,贴在人生的一面墙上,增加美感,还有些实用功能。而在如今这个不断探讨教育和展现模式的时代,书是不是这些“教材”内容最好的表现形式,谁知道呢?也许我们需要Gif动画来表现数学模型的生成,我们需要一个纪录片或者伪纪录片来告诉我们克伦威尔的时代或者毛泽东的延安,也许那些形式更准确明晰,是更好的方式。可成为书的小说却不一样。如果没有读字的过程,读者将如何用自己的想像参与进去呢?而话剧、电影,场景、人物总是别人设置好的,观众只是观看而没有那么深的参与,不得不接受莱奥纳多·迪卡普里奥就是盖茨比。
    《说部之乱》只是朱岳同名小说集的一篇,而这英文名是“Chaos of Fiction”的书里,还有其他23篇小说。它们截然不同,有人在拯救世界,有人在举枪决斗,有人在策马追鸟,有人在炼丹试药,又似乎每一篇都刻印着他特别的沉稳与荒诞,既真诚又“老奸巨猾”,把人带进旷野、密林、深巷、山腰,然后揭开帷幕,舞台上一片漆黑,只有海浪声,像一波连一波的海浪正在涌来。这是小说之乱,也是小说最本质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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