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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道德与人间情味——王方晨中篇小说《大马士革剃刀》(2)


    陈玉伋的女儿来替亡父收拾旧物时,向左门鼻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左门鼻的回答是:“你爹老实,还能有什么事?”又问:“左老伯,我爹不曾得罪过您吧”左门鼻回说:“瞧闺女说的,老陈怎会得罪我?我生气……”这里的省略号欲言又止又似意犹未尽。作者如此处理,一来增加了小说的意趣和机锋,二来也将这意趣和机锋导入更深一层的关于市井道德的审视。
    事实上,以“老实”命名一条老街道可以理解为一种德性,再扩而大之可以理解为一套良知系统。道德感的维系要依赖世俗人情的制约,如此便不免导致一种泛道德主义的良知运作模式。在老实街,老实的定义并不是某种务虚的理念,而是由左门鼻这样的老街坊垂范出来,于是,像左门鼻那样待人接物就成为老实街居民“是非定夺的标准”,左门鼻对陈玉伋的惺惺相惜正源于此。
    问题是,良知系统一旦固化,其对个人行为的宰制就是全方面的和铲平主义的。在王方晨的小说中,虐猫事件发生之后的陈玉伋为什么一下变得病弱不堪,不正是因为他无法承受老实街上下对他是否真的够老实的道德质疑吗?老实街的居民觉得“最有资格为虐猫案充当判官的”还是左门鼻自己。虽然口里说左门鼻自己才是合适的判官,可老实街里无处不在的“我们”所形成的合力还是将陈玉伋放在了一个被审判的位置上。当后来又发生小猫跃上他家房顶的事情,陈玉伋的闭门不出被街坊们牢牢看在眼里,人言可畏的道德归罪再一次指向了他,也终于压垮了他。在泛道德化的良知体系中,被众人非议的“羞耻感”最能体现人情化的道德对于个体的压力。
    陈玉伋离开老实街前找到左门鼻,要左门鼻帮他剃个光头。这一笔似在接续小说前半部分二人的高古之谊,但因为有了虐猫的波澜,何尝不可以理解为陈玉伋借左门鼻之手完成了施于自身的道德惩戒?小说结尾照应开头,“大马士革剃刀”也又一次被亮了出来。垂垂老矣的左门鼻在离开老实街前把那把串联他和陈玉伋的剃刀遗留在旧地,被一个拾荒的老人捡到,精致的刀上沾着一根猫毛。
    在老屋的断壁残垣前,大马士革剃刀凛凛的刀光记录着老街行将消逝的“老实”,而它的锋芒也劈开了“老实”帷幕之下的暗流。至于那根轻盈的猫毛,也深于一切语言和啼笑地包蕴着对人生的讽刺和感伤。老实街的倾圮意味着“老实”的良知系统的崩坍,即将到来的是一个道德多元、选择也多元的时代。陈玉伋的故事未必会再发生,但复合多元的伦理构成带来的是新的分外纷扰、让人心焦的道德乱象,那便是新的故事了。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