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文的类型学考量
http://www.newdu.com 2024/11/30 12:11:27 文艺报 华安婕 参加讨论
关键词：类型学 赘婿文 近几年来，“赘婿文”在网络小说中异军突起，已成为网络男频小说中最为流行的类型之一。2021年初，《赘婿》电视剧的热播（改编自愤怒的香蕉的网络小说《赘婿》）引起社会对赘婿文的广泛关注，中国作家协会于同年5月26日发布的《2020中国网络文学蓝皮书》中则明确指出，赘婿文题材已泛滥。 “赘婿”是网络小说中的一种主角身份设定，以赘婿为主角的小说可以被统称为“赘婿文”或者“赘婿流”小说。愤怒的香蕉发表于起点中文网的历史架空小说《赘婿》可看作是赘婿文的开山之作，该小说从2011年上架，目前仍在连载中，长期在起点中文网的推荐票、收藏等各类榜单上有名。赘婿文作为新旧杂呈的审美类型，一方面借重中国传统婚姻体制中独特的上门女婿社会文化习俗，另一方面在题材上因时而变地融合言情、玄幻等热门网络叙事，呈现出新的美学风姿而逐步形成类型特征。赘婿文的类型特征如世界观、人物设置和叙事方式等方面联结着社会思考，体现出赘婿文文本的社会性：以反向合成的男性权利时代隐喻了强大的男性中心主义世界观；塑造“废柴赘婿”主人公折射分层社会中失败者“躺平”的时代情绪；叙事上由“半虐半爽”走向“高爽”的技术设计可能暗示免费阅读时代阅读“舒适区”形成。 反向隐喻男性中心主义世界观 从赘婿文的文本上来看，赘婿文中的故事发生背景既可以是古代也可以是现代，不变的是均以反向合成的男性权利时代隐喻了强大的男性中心主义世界观。在男性中心主义世界观中，男性普遍崇尚一种独立、征服和实践意义上的线性进步（周铭：《从男性个人主义到女性环境主义的嬗变——威拉·凯瑟小说〈啊，拓荒者！〉的生态女性主义解读》，《外国文学》，2006年第3期，第52至58页），体现在家庭关系中，则表现为男性作为“一家之主”，保有独立性，享有继承权和决定权，同时，男性中心主义世界观也默认男性需要有足够能力（尤指经济能力）守护家庭。而赘婿文则与男性中心主义的社会传统相反，设置主角以男性身份入赘女方家庭，不享有家庭决策权，没有成功的事业和经济能力，甚至因名义上的缺陷失去追名逐利的权利。赘婿文的这一设定是有悖男性中心主义社会传统、损害男性尊严的，其中的赘婿主角偏离了男性中心主义，丧失了男性独立性，从传统观念中的“征服者”转向“被征服者”的角色，丧失了在实践意义上线性进步的可能，在家庭关系中，赘婿的权利也全面丧失。愤怒的香蕉在《赘婿》第三章中对此有具体的描述。 赘婿主角是为小说中的人物所看低的。正是由于赘婿文对于主角“入赘—被看低”的因果关系设置，其小说世界的男性中心主义世界观才更为凸显。赘婿文正是以这样的因果设置以反向合成的男性权利时代隐喻了强大的男性中心主义世界观，并使之成为赘婿文世界观得以构建的关键，牵涉到小说的人物设定、情节发展、背景设置等各个环节。因此我们可以看到，赘婿文的开篇大多安排赘婿主角受女方家族嘲弄和压迫的场景，如会说话的香烟《最豪赘婿—龙王殿》和吻天的狼《赘婿当道》等作品。这样的开篇设置，既折射出赘婿文文本世界观的基调，同时为小说文本预设了悬念，使小说从一开始便富有变化的张力，赘婿主角的“逆袭”目标得以确立，而主角如何达成目标，即获得男性中心主义世界中的成功，便是读者的兴趣所在。 “废柴赘婿”主人公折射“躺平”时代情绪 在赘婿文流行之前，废柴流小说中的“废柴”形象（由天蚕土豆的网络玄幻小说《斗破苍穹》开创）曾风靡网络玄幻小说的世界，赘婿主角有着“废柴”主角的相当一部分特征，“出场时资质极差，受尽欺辱和白眼，但必然会获得超强的外挂，几乎不需要太多的努力，就能很快通过外挂获得远超常人的成就，并且实现自己的各种欲望”（邵燕君主编：《破壁书：网络文化关键词》，生活书店出版有限公司2018年版，第292页）。赘婿文主角在出场时往往一无所有，无事业、无能力、无钱财、无颜值（不懂得打扮），看起来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能受尽以妻子的家族成员、朋友、爱慕者为主的小说人物的欺辱和白眼。赘婿文主角的形象可以以“废柴赘婿”概括之。然而，正如贾想所说，“赘婿的窝囊是假窝囊，他其实是一个披着废柴皮的男儿，是一头潜伏的战狼”（贾想：《2020年网络小说管窥》，《文艺报》，2021年2月19日），在关键时刻，主角就会展露强劲实力或惊世身份，打脸反派，达成自己的目标。 “废柴赘婿”的主角形象一方面能够引起读者的代入感，另一方面折射了当下分层社会中失败者“躺平”的时代情绪。赘婿主角前期就像是现实世界中的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其所面对的社会困境和家庭困境都是真实存在于现实世界的，有利于读者对主角产生移情，而赘婿主角受到压迫和欺辱的情节又能唤起读者对主角的同情和共情，移情和共情双重心理机制的作用促成了读者对赘婿主角的代入感获得。代入感是网络文学“满足欲望”的作用得以发挥的关键。此外，网络文学兴起的原因之一便是读者渴望寻求一个脱胎于现实，却又与现实不同的“异托邦”世界承载寄托和幻想，而现实社会的分层现状和阶级固化使得一大批看不到翻身希望的失败者选择“佛系”“躺平”。赘婿文“先抑后扬”的爽文套路正迎合了这一批读者的心理和情感需求。 “高爽”叙事暗示免费阅读“舒适区”形成 网络文学的欲望满足特性促成其与“精英文学观”相对的“爽文学观”的形成，赘婿文的爽感制造多依赖于“金手指”设定以及“先虐后爽”的叙事策略，且逐渐有“高爽”叙事倾向。赘婿主角的“金手指”设定多体现在其不为人知的特殊身份与能力。外表废柴的赘婿主角，却是隶属神秘组织的战神（如八月初八《战神狼婿》）、坐拥万贯家财的豪门（如逍遥之神《豪门狂婿》）、医术高超的神医传人（如一根麦芽糖《赘婿神医》）等。先虐后爽的叙事深谙爽感获得的辩证法，前期主角不断受挫受辱，挫折越多，折辱越大，后期揭开身份时得到的爽感便更足。首次爽点出现以后，“虐—爽—虐—爽”的叙事会重复出现在赘婿文中。 赘婿文在发展过程中呈现出追求“高爽”趋势，不同于早期赘婿文叙事中“虐”的铺垫较长，以高压力之下的反转来获得爽感（如愤怒的香蕉《赘婿》），高强度高频率的爽感获得越来越成为近期赘婿文的潮流，作者对赘婿主角长久以来的受欺情况多一笔带过，第一章赘婿主角便已获得身份与财力，第二章或第三章起便开始“扮猪吃虎”“打脸”等持续爽感制造进程。 赘婿文的“高爽”叙事设计或许暗示免费阅读时代的阅读“舒适区”形成。网络文学发展20余年，其模式已趋成熟，类型读者群也已基本固定，与此同时，电商平台深耕下沉市场取得的商业成功充分说明了下沉市场的潜力。要吸引下沉市场的新读者，就涉及到网络文学的传播模式变化。2005年阅文集团确立VIP收费模式时，读者只能在文学网站上阅读网络小说，而从2012年开始，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各类手机软件都成为了网络小说的无线分销渠道，不仅是阅读类软件，微博、知乎、抖音等社交软件和短视频软件也承担起了网络小说的分销功能，随之而来的是各大平台免费阅读软件的推出，宣告了免费阅读时代的来临。在免费阅读时代，一方面平台与作者的收入来源都更加依赖于作品点击率，都需要使作品足够吸睛来获得读者的点击，因此节奏快、打脸频繁的高爽文更受欢迎；另一方面读者在阅读高爽文的过程中提升了爽感阈值，并习惯了高爽文的快节奏。赘婿文的“高爽”叙事倾向暗示的是免费阅读时代，作者与读者双重阅读“舒适区”的重新确立。 同样是“逆袭”式的故事书写，从玄幻小说到如今赘婿文的流行风向转变，暗示的是网络文学界重视现实题材的趋势，展现出的是网络小说对当下的某种集体经验的敏锐捕捉和表现能力。正如吉云飞所说，“最流行的网络小说，一定是把握住了不断流变的现象世界的某一侧面”（吉云飞：《网络文学的“半部名著”——评愤怒的香蕉〈赘婿〉》，《中国当代文学研究》2019年第2期，第129至131页），每一种网络小说的流行都有其社会基础，赘婿文的类型特征体现出的男性中心主义世界观、分层社会中失败者的“躺平”时代情绪以及网络免费阅读时代新的阅读“舒适区”的形成都可证明它同时也是隐喻时代症候的社会性文本。赘婿文对整个男频网络小说，以至于整个网络文学趣味导向都具有充实作用，不过也需要重视目前严重的作品同质化问题，重视作为文学本身的作用，我们期待着赘婿文的深度化与丰富性表达。 (责任编辑：admin) |
- 上一篇：网络文学与创意写作教学的实验室路径探索
- 下一篇：马甲文：“打脸”“伟力”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