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眠故居——长满庄稼的花园(2)
http://www.newdu.com 2024/11/27 08:11:12 《 人民日报 》2014年04月 苏沧桑 参加讨论
在这个花园里,林风眠度过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十余年。一开始,他身体力行“社会艺术化”主张,轰轰烈烈开展了艺术运动,后来,他和古往今来无数文化精英一样,意欲改造社会,却被社会所摈弃,无奈地放弃了“艺术救国”“美育代宗教”的理想,转而隐身于纯粹的艺术象牙之塔。在凤凰涅槃般痛苦的日日夜夜里,就是这个长满庄稼的花园给了他无限抚慰。 他在花园里种植了梅、桂、棕榈、南天堂、紫荆、凌霄等花木,还在空地上种满了草莓、玉米之类的蔬果。 每天清晨,他从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在晨风里贪婪地呼吸着庄稼的芬芳。除了上课,他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锄地、浇水,对着花木庄稼画画。就像晚年他说的“无论鸡冠花还是苞米我都喜欢种一点,它们都是我作画的模特儿,有的画完了还可以吃,自己种的东西吃起来特别香。” 每当夕阳西下,他走出孤山山脊,走出那个寄托着光荣与梦想、孤独与惆怅的艺术学院,慢慢沿着湖往家走。可以想象,当他走过俞楼、放鹤古亭、平湖秋月,走过小桥、岸柳、远山、流云、孤鹭,走进家门的一刹那,就像一只搏击得很累的船终于靠港,心里该是怎样的温馨。 从小楼的窗口望出去,隐约可见远处的湖光山色和国立艺术院的旧址。当年,也是在这幢房子里,他写作、画画、沉思。也是在这个窗前,他终于了悟到了什么,从此渐渐趋于沉默,而把所见所思所感全部倾注在一张张美丽绝伦的画作上,倾注给优雅的仕女、独立不羁的孤鹜、暮色苍茫中的古寺山林、古典神秘的瓶花静物……每一幅画,无论是水墨、水彩、水粉还是油画,都凝聚着让人难以释怀的美,迅疾凌厉的笔锋,让人难以言道的空灵、肃穆、清冷、宁静的气息,摄人心魂。这独具一格的“风眠体”,极大地丰富了20世纪的中国美术,也使林风眠成为中国现代绘画艺术的启蒙者。 故居的走廊里,挂着一幅幅年代久远的画面,仍依稀可见花园曾经的精彩—— 这幅作于1936年的纸本彩墨《鸡冠花》,是林风眠对“中西调和”画法研究的代表作。透过明快、鲜艳的色调,仿佛能看见画家置身于花园中的怡然神情,还有他心中和鸡冠花一样鲜红的热望。 这幅《豆花与黄蜂》作于1944年,仿佛将我们带到了多年前某个春天的早晨,豆花开了,黄蜂嗡嗡地叫着,就像画家妻女的欢声笑语轻轻萦绕在他身旁。 这幅《猫头鹰》,一定是他难眠之夜的收获吧?世界都睡了,唯有他和它在黑暗中各自醒着。 …… 在这短暂而又漫长的十余年里,这个长满庄稼的花园对林风眠而言,是给了他欢乐的孩子、给了他安慰的爱人,是给了他力量的朋友、给了他新生的母亲。 1951年,林风眠退职迁居上海,将小楼移交给了某机关。离开杭州的林风眠命运急转而下,先是在上海卖画为生,后妻女出国离散,他一个人在上海南昌路里弄里生活,白天像一个普通老头一样坐在门口,晚上9点以后开始画画,画他的孤独。十年动乱,他亲手将自己的2000幅画放在浴缸里泡,用脚踩,沤烂了再一勺一勺舀到抽水马桶里冲掉,以免遭迫害,却仍然没有躲过牢狱之灾。直到72岁出狱,出国探亲后定居香港,1991年8月12日以91岁高龄在香港辞世。可以想象,在那些孤苦的岁月中,西湖以及那个长满庄稼的花园曾时时在他梦里萦绕。曾经,他告诉傅雷:“我在杭州西湖边过了十年,然而在那些年里,竟一次也没有画过西湖。但在离开西湖之后,西湖的各种面貌却自然而然地突然出现在我的笔下。”而在书画家黄苗子的记忆里,“我总是把西湖同林先生联系起来,把孤山的林和靖和林先生联系起来。”去世前,林风眠告诉义女冯叶:“我死后,火化当肥料种花也无妨。” 蝴蝶依旧纷飞,故人却踪迹难觅,花园也再不见庄稼。不知道当年林风眠离开它时怀着怎样的心情?他是否想过还会回来?想到此,不知为何,心里怅然。在以往的历史长河里,哪一个文人真正拥有过自己理想的家园? 夜里做梦,梦见一个消瘦的身影,慢慢穿过林风眠故居的长廊,立在一幅《孤雁图》前——在他久久的凝视里,恍惚间他成了孤雁,孤雁成了他。他们的魂魄合二为一,穿过黑夜,叩响了那个曾经长满庄稼的花园。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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