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朔诗派:清代诗歌史不可轻忽的开幕
http://www.newdu.com 2024/11/30 07:11:06 《中国社会科学报》2014年 蒋寅 参加讨论
【核心提示】如今,二十多年过去,清代文学研究的面貌已大为改观,最明显的就是基于地域、家族、性别等视角展开的专题研究日益丰富,已积累了一大批有价值的成果,极大地充实了相对显得模糊和粗略的清代文学史,使清代文学的版图日益鲜明、丰富起来。 上世纪90年代初,我开始考察清代诗学文献时,有关清代文学的研究还很少,可以参考的论著有限,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要自己去摸索。如今,二十多年过去,清代文学研究的面貌已大为改观,最明显的就是基于地域、家族、性别等视角展开的专题研究日益丰富,已积累了一大批有价值的成果,极大地充实了相对显得模糊和粗略的清代文学史,使清代文学的版图日益鲜明、丰富起来。尤其是关于北方文学的研究,多有填补空白的成果,非常令人鼓舞。 我们知道,文学发展到明清之际,北地相比南方已有明显的落差。除了山东之外,北方广大地区的文学创作都无法与江南抗衡。不算京师,河北一带产生全国影响的诗派只有永年申涵光开创的“河朔诗派”。当时申涵光与同邑张盖、鸡泽殷岳并称“畿南三才子”、“广平三君”,名动朝野。邓汉仪序申涵光诗,甚至说“今天下之诗,莫盛于河朔”;后来王渔洋也有申涵光“称诗广平,开河朔诗派”的说法,足见申涵光及其诗派在北方诗坛独树一帜,并产生过广泛的影响。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近代以来对申涵光及其文学活动的关注和研究却非常少,“河朔诗派”的创作也很少进入清代文学研究者的视野。现有的三种清诗史著作中,朱则杰《清史诗》没有提到河朔诗派;严迪昌《清诗史》仅在“傅山及秦晋诗群”一节后,以五页半的篇幅附论“河朔诗群”,只能说是简单提一提而已;刘世南《清诗流派史》倒是开卷第一章便论述“河朔诗派”,且较严书详细,但终因写作年代所限,今天看来持论略嫌狭隘。无论从哪方面看,“河朔诗派”都有待于全面而深入地研究,这不仅是河北地域文学的重要课题,也是清代诗歌史不可轻忽的开幕。 上世纪90年代初,我因开始研究清初诗学,读过申涵光《聪山集》;更因负责编纂《中国古典文学名著分类集成》清代卷,浏览并遴选了“河朔诗派”的作品,对这批诗人狂歌痛哭般的诗作留下深刻印象。他们的生活作风和诗风,在清初似乎很普遍,又似乎很独特。即以申涵光而言,生于簪缨之家,却不热衷于科举,“以贵介公子甘为盛世之巢”。26岁值明亡,益发专意于诗学,“上下今古,无不穷究”(《聪山诗集》自序)。他在精神上认同陶渊明,风格上追摹杜甫,而又博采盛唐大家,崇尚真趣,直摅性情,终得自成一家之言。这从明清之交文学史的角度来看,具有特别的意义。一则当时诗坛虽鄙弃明代复古派的模拟剿袭之风,也不满于“公安”、“竟陵”的流于俚俗、幽僻,希望挣脱明人的窠臼,但却没有新的艺术目标和路径。在这种形势下,申涵光主张学古而得其神,入而能化,所谓“服古既深,直行胸臆,无不与古合”(《屿舫诗序》),就成为王渔洋着眼于深度师古、要从精神上体得唐人真髓的神韵诗学的先声。这一点一直未为研究者所注意。二则申涵光虽反复陈说“直行胸臆”的诗歌主张,但同时也尊崇“温柔敦厚”的诗教,以平和中正为旨归,明显看得出其背后世家子弟明哲保身、全身远害的处世原则。这种艺术观念上的两重性在中国古代作家身上很常见,申涵光的诗歌创作正是在两者间取得平衡的一个范例。他的作品能直面现实,描述易代之际的战乱景象,但并不直斥清朝,多以咏古、拟古的形式曲折地寄托自己的感怀,是以声情颇为平和,与当时以归庄等为代表的悲歌慷慨的遗民诗有着很大的差别,也与“河朔诗派”的其他诗人多有不同。这种个人的复杂性及其所造成的群体差异,是值得我们研究清代诗歌流派时予以特别注意的。 鉴于申涵光诗文的重要价值长期被忽视的现实,李世琦先生与邓子平先生合作,将申涵光现存诗文编为《聪山诗文集》,并作了认真的校勘;同时又将《永年申氏遗书》加以影印,一并于2011年由河北人民出版社推出,给研究清初文史带来很大的便利。随后,李世琦先生贾其余勇,再接再厉,又撰写成二十余万字的《申涵光与河朔诗派》一书,总结了他在整理申氏著述的基础上深入研究河朔诗派的心得。 《申涵光与河朔诗派》最大的特点是考论细密,对申涵光毕生的学行、创作、交游都作了全面的论述。仅交游方面,我们就看到,举凡顾炎武、傅山、孙奇逢、魏裔介、魏象枢、杨思圣、王士禛、朱彝尊等重要文士,书中都有专节考论其往来之迹,很有参考价值。在创作方面,对张盖等六子的生平和诗歌艺术也一一作了有见识的论述。这是以往研究所未涉及的新内容,不仅具有填补空白的意义,对清代畿辅文学研究也是个有力的推动。在最后一章“河朔诗派的精神遗产”中,作者指出:“河朔诗派的出现是中国古代文化在河北逐步发展的自然结果。中国文化的狂者精神,中国文人的隐逸情怀,加上雄健朴质的燕赵地方文化,成为河朔诗派诗人的三个精神来源。”由此出发,对“河朔诗派”的理论纲领、文学理论和创作成就作了全面的总结,所列举的诗派成员多达四十余人,令人惊讶。这些论述提醒我们,“河朔诗派”的确是清初被我们忽略了的一个创作群体,其思想倾向和文学成就值得我们进一步深入研究。 读这部著作,我有一个特别的感受,就是语言活泼、可读性强,不像时下许多研究著作,尤其是前辈所讥的“博士体”,结构雷同,千人一面,堆砌概念,枯燥乏味。该书的文字明快畅达,要言不烦,虽章节划分略嫌过细,但一事一议,读来爽豁,也不失为一种有个性的写法。比之饮馔,如精洁小皿,一品入口,意犹未尽,而新品复至,直到终席而不厌。我读此书,正有这种感觉,看着看着不觉终卷,不嫌其多,只恨其少。 清代文学留下的文献实在太浩繁,靠有限的专业工作者从事研究,许多作家和书籍不知何时才能有人触及。如果各地文史工作者都能热心于地方文献的搜集和整理,利用地方资源的优势,开展有地方特色的研究,都将会有功于学界。只要各地从事乡邦文学史研究的人多了,清代文学史的全面拓展和深入,在较短时间内便不难实现。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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