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我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http://www.newdu.com 2024/11/25 10:11:39 澎湃新闻 赛琳娜·黑斯廷斯 参加讨论
关键词:毛姆 【编者按】凭借大量私家档案、扎实研究和强健的笔力,赛琳娜·黑斯廷斯在《毛姆传》中揭开了作家的神秘面纱,书中生动讲述了毛姆经历的早年坎坷、中年显达、暮年背叛,他的多段秘密恋情,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从事谍报工作的传奇生涯,以及更重要的,一位天才艺术家如何将充斥着矛盾痛苦的私生活转化为苦心孤诣的创作激情。本文摘编自该书第十三章《讲故事的人》。 毛姆 结束剧本创作生涯后,毛姆暂时放慢了工作的脚步,他的名字不断曝光于大众面前,但自己出的力相对并不多。三十年代,他有几部短篇小说集出版,包括《用第一人称单数写作的六个故事》、《阿金》、《四海为家之人》(《大都会》杂志刊载小说的单行本,每一篇都很短)、《合集》(Altogether,重印版选集,故事的篇幅比《四海为家之人》要长一些)。陶赫尼茨出版社推出过一套毛姆作品集;海涅曼出过一套口袋本,1931至1934年间还推出了六卷本剧本选集。三十年代末,《圆圈》在伦敦登上了新生传媒:电视;假如电视广播没有因为战争爆发而中断的话,他本来还会借此接触到一批新的受众。1933年,毛姆著作畅销全球的火爆势头让他的出版商纳尔逊·道布尔戴心潮澎湃,于是邀请毛姆帮他出一套大部头英语散文诗歌选《行者图书馆》,毛姆要选定篇目并写一篇简短的引言。纳尔逊敏锐地察觉到,这套书恰好符合市场需求,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选集出版不到一年后,毛姆得意地告诉他:“七百所美国大学已经将《行者图书馆》列入必读书目……我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成了教育家,真是想不到。”出于再创佳绩的迫切愿望,道布尔戴建议毛姆再出一部类似的短篇小说选集,即1939年出版的《讲故事的人》。 毛姆最为人熟知、最受人推崇的身份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一个短篇小说家。他总共写了122篇短篇小说,除了一篇例外,全部首发于杂志期刊;哪怕是做梦都想不到要去图书馆或书店的人,在街边报亭和火车站书摊也很容易接触到。用格伦威·韦斯考特的话说,毛姆“深受文学圈外、公职圈外、学术圈外的读者喜爱”,这位“中流文化的圣雄”对大众观念的影响少有时人能及。威廉·普洛默在《阿金》的书评中说:“毛姆先生的短篇小说在当代作品中首屈一指。”毛姆的短篇小说常有一位无限诱人的叙述者,他既是又不是故事的一部分,既有清晰的眼力,又有冷嘲热讽的幽默感,他喝着酒,抽着雪茄,不紧不慢地坐下来,给读者讲述那些酒吧、俱乐部里见到的平凡人身上发生的迷人故事。“他对人性有着非比寻常的认识,就像一位经验丰富的告解神父,”雷蒙德·莫蒂默说,而且像告解神父一样,“他从不会大惊小怪”。毛姆的文字看似简单,其实不然,其中隐藏着千锤百炼的技法,凡是尝试过效仿他的人都明白这一点:小说家约翰·福尔斯认为,一个作家必须要精通“毛姆式的短篇小说……就像画家必须精通素描一样”。毛姆短篇小说的突出特点包括:平实的文风、彻底的写实、话剧式的巧妙对话,以及经常出现的结尾大逆转,让读者目瞪口呆又感到愉悦。“他的情节冰冷致命,他的时机拿捏毫无瑕疵。”另一位同一体裁的大师雷蒙德·钱德勒说。当然,批评家会忙不迭地跳出来谴责他没能做到的事:他缺乏深刻性和原创性,也没有康拉德、契诃夫那样的洞见、天才或“化腐朽为神奇的激情”(V. S.普利切特语);然而,在那些他做了的事情上,他都做得非常好,时不时甚至会接近尽善尽美的地步。《毛姆短篇小说全集》 《毛姆短篇小说全集》 短篇小说是毛姆真正最擅长的事业。“我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我从来不假装自己是别的什么。”他不止一次说过。他喜欢这种体裁,用功甚勤,总是在寻找新人物和新情节。与当年在东方时一样,他继续鼓动陌生人和熟人讲述自己的经历,哪怕有时要付出高昂的代价。“我常常觉得这件事很无聊,”他在笔记本里写道,“需要很大的耐心……[而且]为了抓住某种暗示,或者不经意间的流露,你必须做好心理准备,倾听一名非亲历者给你讲上好几个钟头。”他的朋友们都知道他的写作方式,也乐意帮他推荐素材来源。例如,丽贝卡·韦斯特就在信里建议他去找自己的姐姐利蒂希娅·费尔菲尔德,当时利蒂希娅正要去蓝色海岸度假。“她可不是交际花,她不打桥牌,还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丽贝卡警告他说,“[但]她是一名医生兼律师,在伦敦郡议会工作了二十年,有不少关于疯人院和监狱的料,她会好好讲给你听的。” 有意思的是,毛姆去其他地方会有许多灵感,在南法却似乎毫无想法。他对里维埃拉有一句令人难忘的评语,“为阴沉之人准备的阳光之地”。 毛姆只有少数几部短篇作品以里维埃拉为背景,比如《舞男舞女》《狮皮》和喜剧杰作《昂蒂布的三个胖女人》。他或许是担心在家门口惹麻烦,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从戛纳到蒙特卡洛一线的海滨明明有无数值得挖掘的角色,我们实在难以相信毛姆会不动心。“毛姆在里维埃拉一带有自己的交际圈,”乔治·莱兰斯说,“[一个]非常小、很有钱的外国人圈子……[但]他在工作之余喜欢来点轻松娱乐,愿意看那些家伙出洋相。”达迪的布鲁姆斯伯里味道是深入骨髓里的,对这号人除了蔑视还是蔑视。然而,毛姆有追求奢华与财富的一面,他喜欢受到居有壮丽别墅、食有料理名家的美国富婆的招待。经常招待他的女主人几乎都来自美国,有夏洛特·布瓦塞万;玛丽昂·贝特曼夫人;艾米丽·舍菲奇,芝加哥肉类加工业大亨之女;黛西·菲洛斯,胜家缝纫机厂的继承人;牙尖嘴利的奥托博尼公主;还有声名狼藉的肯麦尔夫人,风传她谋害了五任丈夫里的四位(毛姆给她起了个外号,“齐尔麦尔夫人”)。“他太爱钱了,太想以百万富翁的身份与百万富婆交往了,”西里尔·康诺利以其惯常的犀利评论道,“[但]他给里维埃拉带来了意义,否则那里就不过是凡夫俗子的度假村罢了。” 到了冬季,许多别墅都会关门,房主去往伦敦、巴黎或纽约。但是,每逢夏季,社交生活便会火热起来,港口里停满了大型游艇,酒店通通爆满,身着时装的人群——女的穿沙滩睡衣,男的穿水手服——购物,逛街,躺在沙滩晒太阳,走进克鲁塞瓦特人满为患的小酒吧里一边喝鸡尾酒,一边结交朋友。有的客人到玛莱斯科别墅一住就是大半个夏天,毛姆很乐意带他们去私宅或当地的高档餐厅吃饭,有俯瞰圣让海港风光的卡拉梅洛咖啡厅,有贵得离谱的博略拉西泽夫餐厅,而最高档的去处当属蒙特卡洛赌场的天台,那里每晚都有舞会,俯瞰大海的舞台上还有养眼的卡巴莱歌舞节目。尽管他很少上赌桌(赌博还是杰拉德去吧),但毛姆会在赌场里用餐,参加舞会,而且与蒙特卡洛领主的父亲,英俊潇洒、拥有一半墨西哥血统的皮埃尔交情甚笃。一天晚上,毛姆在赌场里目睹了令人震怖的一幕,日后便以此为蓝本创作了《舞男舞女》。他尖刻地描绘了舞厅里的顾客们:这些低俗又无聊的家伙每天晚上都过来,只是希望能看到卡巴莱舞女在危险的表演过程中横死的场面。这群人的头头是美国富婆伊娃·巴雷特。 《昂蒂布的三个胖女人》的笔调要善意一些,富有感情地呈现了女性身上愚蠢的地方,以及三名中年大妈之间的明争暗斗。她们合租了一间消夏别墅,过来的目的是节食减肥加打桥牌。“三个人非常要好,是脂肪让她们走到了一起,而桥牌巩固了她们间的盟约。”比阿特丽斯、艾罗、弗朗西斯(通称“弗兰克”)在海滨住得很自在,要么跑到沙滩上,与法国人、意大利人和“长腿长脚”的英国人混在一块儿,要么去伊甸洛克的猴屋,那是“一块在海边围起来的草地,角落里有个吧台……挤满了穿着泳衣、睡衣或睡袍,坐在桌前喝酒聊天的人”。在这里,三姐妹终于面对了失败:过去整整两周里,她们只吃面包片、西红柿和白煮蛋,靠着互相鼓劲才熬了过来;如今,面对猴屋每天供应的美味早餐,她们的决心动摇了。 比阿特丽斯面前放了一盘羊角面包,一碟黄油,一罐草莓酱,一杯咖啡和一壶奶油…… “你这是自杀。”弗兰克说。 “我无所谓。”比阿特丽斯嘴里都是面包,糊里糊涂地答道。 毛姆受不了在一个地方待太久,每年自有一套舒适的安排:春秋季各在伦敦住几个星期,夏天拿出部分时间跟杰拉德游历欧陆,威尼斯、佛罗伦萨、慕尼黑、维也纳都是他们喜欢的去处,但每年必去的两个地方是萨尔茨堡和巴德加斯坦因,前者是为了八月的音乐节,后者是为了泡温泉。毛姆一直很注重自己的身体,他有胸痛和疟疾复发的顽疾,多年来养成了去维希、阿巴诺、布里德莱班等法意两国温泉胜地的习惯,而且会尽可能带上杰拉德,好让他戒酒几个星期。不过,他最喜欢的地方还是位于奥地利蒂罗尔地区的巴德加斯坦因,两人通常下榻于豪华的恺撒霍夫宾馆。他们吃得很少,一会儿泡温泉,一会儿沿着加斯坦因山谷远足。毛姆喜欢规律的温泉度假生活,喜欢新鲜的空气和宜人的登山活动。只要晚上有桥牌打,单调就不是问题。“来巴德加斯坦因疗养……真是好极了,”他告诉西比尔·科尔法克斯,“这里的生活枯燥得令人难以置信,物价高得令人咋舌……[但]我这辈子从没感觉这么好过。” 《毛姆传》,[英]赛琳娜·黑斯廷斯著,姜昊骞译,理想国丨北京日报出版社2021年5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