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如何加入日常——关于汤成难的小说
http://www.newdu.com 2024/11/24 01:11:16 文艺报 黄德海 参加讨论
无论我们如何强调小说的日常性,在选择用虚构方式讲述故事的时候,日常已经千方百计地离开了作品——或者不只是小说,无论你用怎样的方式讲述故事,日常都会毫不犹豫地绝尘而去,留下的是经作者挑剔、拣选、过滤之后的场景片段和时间胶囊。 在这一方面,汤成难应该有较为自觉的认识,或者说,在她写作的起始,那经过挑选的场景,就一直是她致力的方向之一。汤成难的部分小说,差不多就是一个场景的,软座车厢,公交车上,小河旁边,成衣店门口……故事和人都在这里活动,偶尔离开一下,也会很快回来,仿佛戏剧开场,演员们没那么容易自由脱离舞台。这一幕幕场景中,有着人世的喜怒哀乐,个人的心灵秘密,甚至时代的疾风骤雨,而这一切差不多都点到为止,像一个人瞥眼凝视的片刻,目光定定地看着某个地方,于是这地方发生的一切就明亮起来,完成一次或疾或缓的生灭,随后又沉入生活的各个角落。 一段段场景积攒得足够多了,试着闭上眼睛,不同的场景会慢慢汇聚起来,勾勒出某个人清晰的人生轮廓。我差不多确信,汤成难的绝大多数小说,就是这样由一个个场景堆积而成的,并由这堆积展开为一个足够的长度。在这些小说里,几个场景的转换,一个人便走完了自己人生一个长长的阶段,甚至从童年来到了老年,时间的筛选过后,仿佛只留下了这点儿人生的片段,在光阴里泛着永不熄灭的微光。因为汤成难对每一个场景的熟悉,借助于她对小说节奏的良好控制,读这样短短篇章长长时间的小说,你不会觉得突兀,只是在读完之后心里暗暗一惊——这就是一个人的一生了? 没错,在汤成难的小说里,这几乎就是人的一生了,仿佛人要告别这个世界之前,草草回顾自己的过往,剩下的就是那么寥寥几个场景。更为让人惊惧的是,这些剩下的场景,多数跟某种生活的灾祸相关——智障的女儿,夭折的儿子,无腿的女人,溺死的男人,自杀的青年,横死的老年,被岁月一点点褫夺了光彩的苦熬日子……在最正面的意义上,这些场景里的人并不凸显在场景之中,而是跟周遭的人群生长在一起,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某个生存群体命运的折射,而且会反过来轻微地影响群体的命运走向,最终微妙地生成了一个人人周围完整世界的样子。 跟这些场景一起存在的,除了周遭的人们,还有一些特殊的地点或器物,一条小河,一间厢房,一架电梯,一辆自行车,一个木柜,一块手帕……这些地点或器物是灾难的载体,仿佛迎面疾驰而来的车窗玻璃,或是引诱人投入水中的濡湿痕迹,看起来似乎是无害的,可当灾难来临,这随机生成、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地点或器物,似乎都成了事后的谶语或征兆,在暗示着命运的无情,生命的脆弱。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那些特殊的地点或器物,也就成了一种被擦拭得极其明亮的刀刃,锐利地切开了生活中本该隐去的部分,在照耀小说的同时,也潜藏着让人心悸的凶险。 灾难的过分集中,仍然带来了一些不尽如人意的负面效果,比如在汤成难的小部分小说中,悲惨情境中的人偶尔会集各种不幸于一身——设想一个人,有淹死的哥哥,变傻的姐姐,衰老的父母,自己在工地干活时摔下楼来,罹患肺癌,居住的村庄受到污染……有点骇人是吧,而这就发生在《搬家》这个短篇中——从而让小说几乎变成一段小幅的灾难集锦;而一旦牵扯到某些特殊的历史阶段,人物的灾祸也会阶段性地出现,很不幸地成为某种后来划分的时代特征的后置证明(或许《希望的田野》是最典型的例子)。这种情形的出现,我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叙事的疏懒,从而让人物进入了规定的发展轨道,成为普通思维窠臼的牺牲品,损害了小说的品质。 当然,没有一个人生是完全被灾难填满的,也没有灾难完全充斥的人世,总有一些时光会从一个个密集的场景中溜出来,送给人某个畅快呼吸的瞬间,汤成难的小说也不例外。在汤成难的不少小说中,我们会看到作为神圣之地的远方,作为人物安静栖息之地的乡村,作为人置身其间的农耕文明,人在这里可以获得更多的安慰。这里的远方,应该是指西藏;乡村和农耕文明,是一个虚构的、叫做小王庄的村庄;作为对照的,则是叫做仙城或是扬城的、规模不大的一座城市。远方和乡村,是一地鸡毛甚或灾难重重的现实之外的寄托,这寄托因为加上了想象的笼罩,显得缥缈而圣洁,而农耕则让乡村有了淳朴和厚实的力量,足以安置人疲惫不堪的身心。 因为较大程度地规避了被证伪的风险,人们在谈论不能常去或很难回去的地方时,经常会美化得令人吃惊,最终不是被理想化就是被边地化。当然,这不难理解,因为人总是愿意找个远离尘世的地方安置自己的梦想,而最终,这个被反复讲述的地方,会逐渐变得面目清晰,却真假难辨。汤成难小说中的远方和乡村,很大可能是被反复讲述理想化的地方,用以抵消灾难给予人物的巨大毁灭性力量。只是,我们禁不住会问,那个理想中的远方和乡村,真的离苦难重重的生活那么遥远?过于遥远的地方是否真的存在呢?如果要跟繁冗的日常有效衔接,要用什么特殊的方式加入其中呢? 或许小说本身已经提供了答案。在汤成难灾难稍显密集的作品中,经常会出现一些不经意却让人动容的细节——一个温暖的拥抱,一次用心的倾听,一点耐心的善意,一丝微妙的心事,甚至是一棵古怪的树木,都让小说有了些许暖色,从而避免了作品落于冷漠或是枯寂,就像在那个灾难重重的故事里,“一棵已经没有根的青菜居然开出了一串花”。沿着这个方向设想一下,如果那个理想中的远方和乡村,经过作者的谨慎努力,妥帖地加入了每个人置身其中的日常,会是怎样一种情景呢?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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