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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猫和书是朋友啊


    宅在家里,正是读书的好时机。那么就请让我趁机鼓吹一下读书。吹我自己读书意思不大,因为我成就不大,没办法为读书的好处提供说服力。这方面谁比较有说服力呢?村上春树。从村上写的小说谈起。
    不少读者都知道,书、图书馆和音乐一样,都是村上文学中的重要元素。例如《海边的卡夫卡》。15岁的主人公、名叫乌鸦的田村卡夫卡在图书馆里读了很多书。小说几次强调田村卡夫卡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图书馆,他从小就经常在图书馆里看书,即使看不太懂的书也坚持看到最后一页。他说:“图书馆好比我的第二个家。或者不如说,对我来说图书馆才是真正的家。”离家出走来到高松市区,村上也刻意安排他住进“甲村图书馆”。田村卡夫卡在那里看了《一千零一夜》,看了弗兰茨·卡夫卡的《在流放地》,看了夏目漱石的《虞美人草》等好多书。书或者阅读不仅冲淡了田村卡夫卡的孤独感,连同其他种种经历,一并给他以精神救赎,促使他的精神“聚敛成形”,“成为世界上最顽强的15岁少年”。
    书中人物喜欢书。喜欢阅读,这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作者喜欢。实际上村上春树就是个非常喜欢读书的人。“博览群书”用在他身上,完全不是社交性修辞。那么他是怎样读书的、读了哪些书呢?我就简单介绍一下。抗疫居家期间你若如法炮制,说不定某一天你也能提笔写出村上那样走红的小说。不要太消极或太谦虚。这个世界,既充满黯淡的不确定性,又充满金色的可能性。
    写完以十五岁少年为主人公的《海边的卡夫卡》后,一次村上接受媒体采访,记者问村上君:你自己15岁时是怎样一个少年?村上回答说:
    我15岁时相当奇特来着。在某种意义上属于极为普通的少年。爬山、下海游泳,和同学玩得很欢,但同时又是个异常好读书的少年。也是因为独生子的关系,一旦钻进房间就闭门不出。什么孤独啊寂寞啊,根本不觉得难受。用零花钱买了好几本大月书店出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一头扎进去看个没完。《资本论》什么的当然难得不得了,不过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读起来,很大程度上也是可以理解的。行文也相当简洁明快,有一种相当吸引人的地方。卡夫卡、陀思妥耶夫斯基当然也差不多通读了——这样子,恐怕就不能说是普通孩子。
    反正经常看书。音乐也常听,被现代爵士乐迷住也是那个时候。倒是没有离家出走(笑)。我这个人身上,强烈的内向部分和物理性外向部分好像同时存在。这点现在也一样,人这东西是很难改变的。
    这里有两点提请注意。一点是,村上是独生子,喜欢读书与独生子或者孤独状态有关,而读书也的确冲淡了孤独,“根本不觉得难受”。另一点是,村上15岁就看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一头扎进去看个没完”,甚至被《资本论》给吸引住了。
    而你、而我们现在给什么吸引住了呢?也许你说因为村上15岁那年月还没有手机嘛!我敢断言,即使有手机,也不至于影响他看马克思,看卡夫卡,看陀思妥耶夫斯基。人与人的区别就在这里,普通孩子和非普通孩子的区别就在这里。
    15岁,差不多上高中了,那么村上初中阶段看的是什么呢?翻阅“村上朝日堂”系列随笔集,从中得知村上家(村上的父亲是中学国语老师)每个月都请书店分别送来一本出版社刚出的《世界文学全集》和《世界的历史》。出版社一本接一本出,村上一本接一本看。《世界的历史》全集“反复看了一二十遍”。注意,不是一两遍,而是一二十遍!简直难以置信。这意味着,村上对历史特有兴趣。这么着,上了高中还继续看,看了托罗茨基传记三部曲,看了《第三帝国的兴亡》和《柏林日记》,看了《现代世界非虚构作品全集》,还看了爱德加·斯诺的《西行漫记》,等等。
    关于文学修养的功底,村上说主要来自19世纪的小说。十二三岁到十七八岁之间,他读的全是这方面的书。主要有狄更斯、巴尔扎克,有《红与黑》《静静的顿河》《罪与罚》。其中《静静的顿河》读了三遍。而感触最深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和《群魔》,以致后来做梦都想写一本《卡拉马佐夫兄弟》那样的复调小说(日语谓“综合小说”)。总之,从上面粗线条介绍中不难看出村上看了多少书,看了怎样的书,怎么看书。村上曾说他把整个高中图书馆的书全看完了。可能有点儿夸口,但看书多这点是毫无疑问的。对了,三年前他在《猫头鹰在黄昏起飞》这本访谈集中再次谈及书与孤独的关系:“独生子这个关系很大,我想。在外面打棒球,去海里游泳,当然书也看了,独处的时候大体看书。家里到处是书。只要有书,就不会无聊。猫和书是朋友啊!”
    听到这里,又可能有哪位想问:村上是日本人,怎么没听你说他看日本文学啊?这不能怪我,因为他中学时代的确没看日本小说,长大后也不怎么喜欢。村上说他“系统读夏目漱石是20岁以后的事”,读完了《夏目漱石全集》。日本作家中他最推崇夏目漱石,认为如果投票选出10位日本“国民作家”,漱石位居其首。往下大约依次为森鸥外、岛崎藤村、志贺直哉、芥川龙之介、谷崎润一郎、川端康成。再往下可能是太宰治、三岛由纪夫。不过他对日本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川端康成评价不高:“就川端作品而言,老实说,我喜欢不来。当然这并非不承认其文学价值,他作为小说家的实力也是认可的。但对于其小说世界的形态,我个人则无法怀有共鸣。”此外,对于今年作品进入公版期的三岛由纪夫也读不来:“三岛的作品几乎没读,准确地说不清楚。但觉得最大的差别可能在于:我不认为自己是艺术家,而是创作者,是creative意义上的创作家,不是艺术家。艺术家和创作家的区别是什么呢?艺术家属于认为自己活在地球本身就有一种意义的人,而我不那么看待自己。”说起来,川端康成是孤儿,在“孤独”这点上较之村上有过之无不及。村上不欣赏他,除了上面说的“小说世界的形态”不同,可能还在于作品诉求的东西不同。川端总是磨磨叽叽谈富士山啦、和服啦、茶碗啦、榻榻米啦、和歌啦、俳句啦等所谓“日本美”,谈个没完没了,而村上春树对那些劳什子基本不屑一顾。
    《挪威的森林》第10章倒是写过一次樱花:“在我眼里,春夜里的樱花,宛如从开裂的皮肤中鼓胀出来的烂肉”。乖乖,这么描写樱花,川端康成看见会不会气死?《海边的卡夫卡》里的“樱花”(田村卡夫卡君的作为一种可能性的姐姐)知道也一定老大不欢喜。
    “猫和书是朋友啊!”这次只说了书,猫留给下次说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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