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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润现代性的灵性写作——评潘灵小说《奔跑的木头》


    
    布依族作家潘灵最新创作的中篇小说《奔跑的木头》,以逶迤磅礴的乌蒙山上世代因袭的彝山贵族和金沙江畔勤劳勇敢的仲家人为描写对象,讲述了在土司时代末期,美丽聪慧的吉联女土司“阿喜”和大智若愚的背脚“木头”之间的故事。
    木头是仲家人黄药师的后代,天生神力,不知疲倦。他本应聪慧过人,却被父亲所伤,从此呆若木鸡。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被毕摩相中,带回土司府。他凭借非凡的脚力,力挫24位土司兵,被选为下肢瘫痪的18岁女土司阿喜的背脚。他保毕摩从阿卓的鸿门宴上全身而退。他为阿喜舍身忘死,与凶恶的撒玛土司讲和,避免了一场两败俱伤的“打冤家”。潘灵将这样厚重的题材讲述得如同乌蒙山岭中缭绕的云雾,轻盈灵动,引人入胜,让我们感受到大山深处隐秘的智慧之光、人性之光,以及民族文化与现代文明渐相交融的神奇魅力。
    这部小说的成功之处,首先在于塑造出了一批鲜活的人物形象。美丽的阿喜、木讷的木头、忠诚的毕摩、狡黠的阿卓、凶狠的撒玛等形象跃然纸上。
    特别是青年木头的形象,塑造得格外生动。木头一出场,即是以“比牛沉默,却比一头牯牛有劲”的形象出现,憨厚而呆滞。后来,在给阿喜做背脚的日子里,他果然屡屡以神奇的奔跑速度和惊人的巨大力量,一次次维护了吉联家族的利益。
    毕摩参加阿卓的鸿门宴,木头作为惟一的随从同往。当毕摩识破阿卓的诡计,拂袖而去时,提醒木头也赶紧走。然而,“毕摩站住。木头也站住。”直至毕摩发出了明确的指令,木头才晓得背起毕摩“跳进了夜晚的黑幕”。作者用寥寥几笔,就把木头呆头呆脑的模样刻画得淋漓尽致。可是,一旦木头奔跑起来,“太迅疾、太快速,像风一样。不,他本身就是风,比闪电还快的风。”奔跑的木头,灵巧、敏捷、迅速。
    在背着阿喜巡视领地的路途中,他们经过了一片马缨花丛,引起了阿喜兴奋地惊呼。“木头把阿喜土司从身上放下来,把她抱坐在山冈的青石上,就朝着那开满马缨花的地方跑去”,“最终把阿喜土司置于一片怒放的花海中”。这时,木头笑了。他哪里是木头,他的心里有如鲜花绽放的温情。
    全文的高潮,发生在木头陪同阿喜与撒玛土司议和之时,当凶神恶煞的撒玛提出以血偿罪的无理要求时,阿喜毫无惧色地用刀对准自己。就在这时,“一直呆立着的木头,伸手抓住了阿喜土司握刀的手,并迅速将刀夺到了自己手中”,他不顾阿喜的再三反对,“一扬手,将刀子深深插入自己腹中”。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这个木头,为了阿喜,为了化解部族的危机,宁置个人生死于不顾。最后,他忍着伤痛,背负阿喜泅江脱险。小说以木头渡过金沙江后说的第一句话:“我……累!”结尾,将这个大爱无形、大巧为拙、大智若愚、大勇似怯的小伙子活灵活现地描绘出来,让读者深深感觉到他的可爱、忠诚与善良。
    这部小说属于乡土写作的范畴,但在其中透射出现代性的光芒。土司时代的末期,现代文明已经逐渐渗入到乌蒙山深处,文中写到阿喜自幼被送到成都学堂,因而“见过世面,学习文化,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而这些“正是这彝山上稀缺的”。她懂得光靠武力解决不了问题,而采用了比赛跑步的方式避免了“打冤家”,从而文明地解决了两个部落之间的争端。
    阿喜惟一的哥哥,“那个长得像一头豹子一样孔武有力的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就是在“打冤家”的过程中惨死的。因此,阿喜对这样野蛮落后的习俗有着切肤之痛,促使她向往、追求现代文明。“她内心里,越来越钦佩成都学堂里那个教她汉文的汉人先生。”她运用手中的权力,倾尽全力地将自己的族人带入现代社会,一起接受现代文明的洗礼。
    阿喜摒弃阶级观念,善待木头,将他视作与自己平等的人,一同徜徉在马缨花丛中。她在巡视领地、发现族人偷种罂粟时,声色俱厉地呵斥毕摩:“看着天菩萨说,这地里种的是什么?!”阿喜就是一道光,一道希望之光,照进大山深处。她是吉联的希望、彝山的希望。潘灵将代表现代性的阿喜,巧妙地糅进了民族性的传奇故事中,在阿喜的身上,既体现了本民族的优良品质,又显示出深山里的彝族融入现代社会的渴望,昭示了彝族从传统走向现代的必由之路。
    这部小说呼唤人间真情,让小说闪耀人性之光。阿喜与木头,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美丽土司,一个是卑微低贱的傻瓜奴隶,两人抛却世俗偏见、等级观念,彼此在心里互生情愫。木头摘下马缨花献给阿喜,可谓自发的下意识举动。阿喜也难得地笑得开怀。在潘灵看来,这是多么美好自然的人间真情:“山冈上,两个年轻人的笑声,被山风扬开去。世界,此时似乎也变得美好而年轻了。”及至木头为阿喜舍命自戕,背负阿喜泅渡金沙江时,阿喜情不自禁“将木头越抱越紧”,在他耳边“轻声呢喃”。阿喜这样做,是出于对木头舍身相救的感动,还是对心上人的心疼,都难以说得清、道得明,只能看作是作者对突破阶级、贫富的人性之爱的颂扬,对两个年轻人淳朴、良善的感情发自内心的颂扬。只是木头醒来,等待他们的不知道是怎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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