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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秋沅《千恒·流光》:魔幻现实主义的尝试与精神原乡的追寻


    马尔克斯创作的《百年孤独》,把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推向了极致。在他的笔下,既有离奇幻想的意境,又有现实主义的情节和场面,幻觉和现实相混,从而创造出一种魔幻和现实融为一体、“魔幻”而不失其真实的独特风格。马尔克斯还说过,“一切现实,实际远比我们想象神奇得多。”他的责任,就是面对全部现实,创作反映全部现实的文学。半个多世纪以来,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在全世界生根开花,也对新时期以来的中国文学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李秋沅的长篇小说新作《千恒·流光》,是魔幻现实主义在儿童文学领域的一次尝试。
    在《千恒·流光》的“引子”中,作者有意渲染了这种“魔幻”的氛围:“烛火熄灭后的烟火味在黑暗中游走、扩散,一缕一缕地钻入我的鼻中。红墨长吁短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当烛火熄灭,眼前只有黑暗。但是,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蛋糕、桌椅、蜡烛……一切都存在着,我们看不见,并不意味着它们不存在。’红墨绵柔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如月光下的幽幽花香,神秘而迷人。”她带“我”来到“千恒岛”这个神奇的地方,住进游人罕至的流光客栈,专门采集“鬼异”故事,见到怪异的店主,不同寻常的服务生,客房门上总镌刻着纤细清秀、沁人心脾的不同诗文。
    紧接着,引出了被时光掩埋的六个离奇而又独特的故事……
    在《子申的故事:尼雅》中,尼雅是人,还是鬼?“她的背影很美”,“美得如此不真实”,“她的容貌很特别,面色苍白,深棕色的眼睛,目光坚毅却又带着淡淡的哀愁”,作者对她的如此描述,很难不让人联想起《聊斋志异》中的神鬼。“天心月圆,月色已成银色。海水涨起来了,她没入水中”,然而,她却救起了我,“托起我,向海边游去”,最后,她因心脏病发作去世,是真的死了,还是回家了?浩瀚的大洋底下,是否还有人类?塞壬人的家园就在海底?在《千恒·流光》的其他章节里,旧画中走出的清丽神秘的女子、兽心木体的神木、具有独特力量的黑瓷、突然开口说话的荒楼……
    所有这些意境和情节的设计,带有浓厚的东方神话传说韵味,有着魏晋笔记小说、唐代传奇以及明清志怪小说的影子,又融合了西方魔幻现实主义对亡灵的敬畏、对梦境的迷信,如梦似真、亦真亦幻、说虚也实,就像雨后的彩虹,绚丽多彩而又虚无缥缈,体现着作者“中西博采”独特的魔幻现实主义风格。作者借助笔下的艺术家,通过“魔幻”的手法,反映出常人察觉不到的“现实”,以洞悉这个世界的奥秘与本质。
    之所以采用这种手法,因为作者生长在鼓浪屿,鼓浪屿的一草一木早已融入她的生命中。痴迷音乐、绘画、雕塑等各种艺术的她,在荒旧、长满藤蔓的老别墅里和从先辈口中获得的“现实”,远比“看得见”的现实要丰富、生动和有趣得多。因此,当她发现以写实为主的木棉岛系列作品,未能很好地表达她心中的全部“现实”时,她就果断转向同样以“鼓浪屿”为原型的“千恒岛”系列幻想小说的创作。
    在《千恒·流光》中, 至少可窥探到作者蕴藏在“魔幻”中的三种思想“现实”:
    “家国同构”的理想抱负。家是小国,国是大家,在家为孝,在国言忠,这是数千年以来中国人根深蒂固的伦理规范。鼓浪屿是个极其特殊的地方,在中国近代历史上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郑成功在此誓师、练兵。这里曾是“万国公馆”,东西方文化交融共处,艺术发达,人才辈出。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间天堂”,繁华背后却有一段无法忘却的血泪史——在抗战期间,日本侵略者在此轰炸、杀戮我同胞,鼓浪屿如今现存的原日本领事馆监狱遗址,抗日分子残留在墙壁上的抗战标语和斑斑血迹,还在告诉我们: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忘记这段血泪史。作者的外公在抗战期间,就曾被日军关押在万隆集中营。国仇家恨使她把个人与家族、民族、国家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这种植入骨髓的“家国同构”思想,在《千恒·流光》中得到充分体现。1937年“南京大屠杀”,30多万同胞惨遭杀害,很多年来,这等惨绝人寰的血腥暴行,却常被日本右翼分子所否认与抹杀。事实就是事实,真实的历史绝不会因为谎言而改变。清桃(姚静)说:“我回不回来不重要”,“石屋里的画,比我重要千万倍。它们在黑暗中……”“答应我,别让它们一直葬在黑暗中……”在作者的笔下,姚静所表现出来的是铮铮铁骨,为了揭露南京大屠杀的真相,为了不让这种人类悲剧重演,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女中英豪”的形象跃然纸上。
    倾注了对艺术的爱和人才个性培养的忧虑。艺术的生命力,在于它的独创性。艺术家的个性、气质和对世界的感知,也与一般人有很大的不同。作者借助姚静的信,道出了她对艺术的理解和爱:“倘若我们全心投入绘画,那么,我们流光一闪的思想,那转瞬而逝的情感,都将凝固。也就是说,画,承载着我们的生命信息……”《千恒·流光》讲述的都是艺术家的故事,他们或许穷困潦倒,或许神思恍惚,或许身陷囹圄,但他们对艺术的痴迷、执著却是那样的笃定和坚韧。“梨花伤心落,镜里颜非昨”,颜非无疑就是个“疯子”,不食人间烟火,整天迷糊纠缠于他幻想中的“似非村”。他说:“我从小就能听见梦想的歌声。可当主人放弃梦想时,它们就不唱歌了,它们就会发出世界上最凄凉的呜咽声。”为了守护被遗弃的梦想,他孤独地努力和抗争着。在他的影响下,放弃了医生职业的福叔坚定自己想要做全世界最棒的沙茶面的梦想;早已放下画家梦想的叶淼,重新拿起了自己的画笔,并敢于追求心中的梦想。要求同一性和统一性,把孩子当作流水线上的工业产品,这是对人才的伤害和扼杀。“垃圾是放错地方的宝贝”,一些世俗社会里的“傻子”、“疯子”,很可能拥有极高的艺术天分。尼雅、颜非、林海涛、黄韵秋、福叔、千瞳、姚静等,为我们展开了一幅幅绚丽多姿的“艺术人生”画卷。也正因为有了这些艺术家,才让我们拥有了艺术的春天。
    呼唤信仰和爱的力量。信仰和爱,无论对一个国家、民族和个人,都至关重要。在当下这个信仰和爱缺失的时代,社会道德的底线正不断地被突破,我们究竟该为什么而活?通过《千恒·流光》,作者尽情呼唤信仰和爱。“外面一阵喧哗,刺鼻的颜料气味弥漫进屋内。白珀走出茶室,我也跟着出去,看见几个画工将一批刚画好的行画扛进面店来,摆放一地,一沓的《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向何处去?》。画中的人物,有着千篇一律的面孔、千篇一律的眼神、千篇一律的姿态……”在这里,作者借助法国画家保罗·高更的这幅布面油画,重申了哲学的三个终极问题。作者认为,真正的信仰,就是对超自然、超世俗之存在坚定不移的相信,而且一定是惟一的和超功利的。只有信仰和爱,才能真正解决哲学的终极问题。艺术能揭示出人身上的全人类的特性,柔和而迅速地使人的灵魂变得正直,把大家团结在一起。”安德烈对叶淼说:“如果你信他所说的一切,他就不疯。”只要心中相信,它就是存在的,这就是信仰。也正因为信仰和爱,塞壬人可以为水下族人寻找回归之路而前仆后继奉献生命;科学家千瞳远离人群重建被人类毁灭的灵木“KU”的家园,为人类的愚昧而赎罪;南月人“花火瓷”,述说人与自然、与异族求同存异,相亲相爱的过往。当下我们的社会,信仰和爱的确流失了不少,但只要种子还在,希望就在,星星之火,还可以燎原……
    《千恒·流光》是李秋沅6年来披星戴月、苦心研磨的一部佳作。与木棉岛系列作品一样,她的作品从来不无病呻吟,《千恒·流光》所要表现的,还是她对深藏于自己内心精神原乡的苦苦追寻,力透纸背体现的依然还是浓浓的家国情怀、人道精神,以及人与自然和谐共融的理想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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