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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挽歌与记忆捕捞——读赵兰振长篇小说《溺水者》


    赵兰振的小说《溺水者》是一种记忆捕捞,也是一次倒逆成长;是一瞥原乡回望,也是一剂叙事疗伤;更是作者重拾近些年缺失颓靡的乡村题材,祭献给大地与故土的一阕哀歌。
    机灵黠趣的兔子、此起彼伏的蝉唱、游弋倏忽的蜥蜴、跳踉闪惑的蜻蜓……诸种儿童画般的象喻,演绎着农耕文化日趋荒芜的感伤民谣。在小说中,麦子意象绝非现实的饰品,而是赵兰振回味个人经验事物的具体形式,是一种记忆书写范式和话语表意方式,也是一次想象力对真理寓所的反复投射。
    《溺水者》的叙事策略,表面看似解开了一个令主人公螺号耿耿于怀、念念不忘的魔怔心结,其深层主旨则寄寓于主人公螺号为摆脱死亡阴影的束缚而产生的诸种变态意识,从此勘探地方性知识所塑造出的一代人,他们如何为卸载自身灵魂深处烙印着的本土文化密码而导致生活与命运的多重变轨。唯有在死亡阴影里,命运才成为纠缠着主人公沉溺于“罪与罚”体验的咒符,并成为使之服膺于土地与泥沼的沉重磨盘。
    死亡暗中操控了叙事话语,衍生出了小说欲望叙事的相关符码,最终抒情语体成了表征无意识这一欲望区域的显形装置。主人公螺号身上凸显出来的那喀索斯式“自恋情结”才是《溺死者》的隐形主题。为表征这一主题,《溺水者》大致囊括了三种语式:
    一种是不确定副词。《溺水者》存在着“我觉得”的否定与肯定的辩证法。这种辩证法纠缠着叙述主人公螺号的经验世界和体验世界。
    另一种是动物意象。兔子或与月神崇拜有关。蝈蝈、蝉、蜻蜓等夏日的精灵意象,实质统归于少年田园诗世界的视听符号。当它们进化为兔子的时候,少年已是青年,新媳妇则成了风韵犹存的少妇。
    最后是感官修辞。赵兰振是写味道的好手,槐花香、麦子香,甚至灰尘和黄土以及裹挟它们的风,也播撒着熏醉魂魄的梦幻香味。播撒死亡和爱欲的诗性话语由此浮现出来,交织成文本主旋律。鼻子同时承载着感官交往的渠道,它附属于眼球,而最终却独自开掘出一条记忆暗沟,欲望则暗中编码并导演着爱与死的剧情。
    关乎鼻子所操持的感官叙事,《溺水者》开头即以气味抓住了视线,这个段落体块很大,信息量丰盈,确实像一块石头。沉默的石头,分泌出葳葳冷漠的菌丝;苍翠的苔痕,又染上了疏疏隔膜的墙影。从此,你不难发现这种暗含陌生化叙事技巧段落的隐喻功能。而从鼻子这一转喻空间中又生成了富蕴厚重隐喻性的象征体。小说叙事与其说是捕捞记忆,毋宁说叙事本然具备的自我治愈功能,并在各种互动性的诉说与聆听中,卸载了压在心底许多年的“石头”。
    冬生死于“抱石头过河”的象征叙事,追忆者螺号也沉陷于裹挟自责与愧疚的创伤记忆之深河而难以自拔。《溺水者》催开了我们共有的源自乡村生活的创伤性记忆,或者说,这本薄薄的小说“唤醒”了乡村出身者浑身遍体被沾满月光的麦芒扎伤的共有成长经验。螺号为何偏执于那些令他不快的梦、螺号为何费尽心机要挖掘冬生死因以及螺号成长期的强迫性重复症,俨然超越了寻常人生的快乐需求,而更多出于死亡本能。正是受死亡本能的召唤,螺号各种不可理喻的行为和人生走向,才对内表现为回归从前、趋于平静,对外则是各种破坏——学习成绩、高考、婚姻生活、人际交往、社会关系等等。这又让小说故事弧画出了一个呈螺旋式向下无限坠落的悲剧主题。
    《溺水者》之所以能唤起读者如我及共情者的13岁,并使我等以自身经历将接下来的阅读流程斩断,进而衍化出别异的故事空间,绵延不绝地拓展续写下去,或许昭示了一个交互叙事时代的到来与盛行。文学阅读的缅想体验,又从另一角度印证了小说不朽的记忆价值和叙事疗愈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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