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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让阅读失其 “本”


    以知识服务为出版与阅读新方向与新趋势的主张,不仅在逻辑上是混乱的,而且在实践上的作用也是十分有限的。任何离开阅读之 “本”的种种言说,不是外行的鼓噪就是另有所图。
    所谓阅读,在行为上是通过视觉材料来获取信息、认识世界、发展思维并获得审美体验的一种活动;在思维上则是从鉴赏、理解、领悟、吸收到评价和思考的过程,从而最终实现丰富知识、陶冶情操,提升修养的功能。顺着这三层意思进一步抽象概括就不难发现,所谓阅读之 “本”一在“看”,二是要 “看原作”。这就是谈阅读的基本通识,通识不是绝对不可以颠覆,但颠覆者一定要提出足够缜密的逻辑和合理的依据而绝非信口开河,无知者信口开河不足为奇,而所谓专业人士的信口开河则另当别论了。
    原作的源头自然在原创者,但对绝大多数读者而言,能够读到的原作大都要经过一个中介——出版——的选择后而获取。因此,颠覆阅读通识的第一刀往往就砍向了出版。
    现在许多言论一说到出版业就言必称 “转型”。之所以如此这般,其背景无非是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一批高新科学技术的崛起及被广泛应用。毋庸讳言:所有这些新技术新业态对人类社会的发展无疑产生了巨大的积极作用,对出版而言,如果理解运用得当同样也不例外。对这一切,出版业一方面理应敞开胸怀予以热情的拥抱,另一方面又要根据出版业自身的本质特性加以具体分析,绝对不是“惟新就好”。至少在目前,对出版业而言,种种新技术新业态本质上还都只是一种工具、一种手段、一种思维方式,是对传统出版和阅读的丰富与完善,而决不是消解与颠覆。对此,我们必须秉持冷静理性的科学精神与态度。
    然而,现在一些媒体和所谓专家学者动辄宣称或发布种种 “转型”的新方向与新业态,并将其视为传统出版业走向新兴出版的 “灵丹妙药”,这就颇值得商榷。比如听书、比如所谓“知识服务”,就是当下比较时髦之所谓 “出版转型”的两种 “新方向”。坦率地说:面对这些鼓噪,理性的出版人根本不会为之所动,但由此而生发出的种种鼓噪直接关系到动摇 “阅读之本”这样的根本问题,对一些不明就里的读者会产生一种巨大的误导,因而不能不对此理论一番以正视听。
    需要声明的是:关于听书、关于知识服务,对其本身笔者都是持支持与肯定的态度,我反对的只是盲目夸大其功能,甚至将其作为出版与阅读的新方向和新趋势来提倡。
    先说听书。这本身压根就不是什么新业态,在西方一些发达国家,听书业早就十分发达,与今天互联网时代的听书所不同的,只不过当时还只能借助于广播、录音带、碟片等工具进行,而不像现在通过互联网来完成,但这种媒介的变化并没有改变 “听”的本质。但凡听过书的都不难捋出听书的两种呈现方式:一是类似广播剧的改编式,一是原汁原味的朗读式。前者本身就是对原作的一种省略而非原作本貌,后者则多少类同于那种一次性的 “消费”;而通过视觉的阅读则便于停顿、便于重复、更易于抵达大脑进行理解与思考。不难看出,通过听觉进行阅读和通过视觉进行阅读的效果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听书只是对传统出版与阅读的一种丰富与补充,决不是一种替代与进化,如果以 “听书”为出版与阅读的新方向与新趋势则绝对是文化传播的一次大倒退!
    再说知识服务。现在一说知识服务就是碎片化、数据化、结构化、知识标引、精准服务……之类,并进而认为过去的传统出版业由于交付内容本身不够精准与精细,对用户时间占用较多;而在今天这个互联网时代大家觉得时间不够用的大背景下,我们应该怎么用内容生产、内容服务为用户更好地节省时间?因此,传统出版业要重新细化出版方向,由内容生产向内容服务转型,挖掘不同阅读场景的需求,在内容开发领域更加专业化、精细化。这一套一套的乍一听似乎十分诱人与唬人,但细究起来毫无逻辑可言,无非是在用一些似是而非的时髦话语混淆与模糊一些基本概念与行为的边界,其要害就在于扰乱了 “学”与 “用”的基本关系。学是本,用是末,以末否本,本末倒置,其方法论本身就很荒谬。所谓内容提供与内容服务,所谓读者与用户,骨子里都是同义反复,充其量不过是概念外延的大小之别,两者间显然也只能是延伸与进化而绝非对立与替代的关系。
    由此可见,以知识服务作为出版与阅读新方向与新趋势的主张不仅在逻辑上是混乱的,而且在实践上的作用也是十分有限的。目前所谓知识服务的呈现方式不是各式各样的数据库就是以音频特别是视频为主导的各种“小课”。专业数据库的问题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但有一点可以绝对肯定,高质量的数据库既不是谁都可以做更不是速成化,相反,完成一部高质量专业数据库的建设对专业水准的要求及耗时绝不亚于一部原作的诞生。至于 “小课”,作为知识学习的一种辅助工具与一家之言也未尝不可,但现在在舆论的鼓噪和资本的撬动下,它的功能被大大地神奇化,甚至也成为出版新方向与新趋势的标志性产品。有人称:一部学术专著或一门学科,你花去老多时间也未必知所云,而听上这十多分钟的小课便可茅塞顿开。这绝对是对知识学习极大的无知与讽刺。以黑格尔的 《小逻辑》为例,一般读者的确不是一下子就能读通读懂,听真专家十多分钟小课,或许最多能有个轮廓的一知半解;但如果授课者是个水货,其结果可想而知。但无论是哪种授课者,这样的 “小课”一定都有两个巨大的风险与缺陷:一是对《小逻辑》的了解必然是十分肤浅的;二是对 《小逻辑》的了解很可能并非黑格尔之本意。概而言之,所谓知识服务,即使是优质的,充其量也只能是知识学习的一种补充、一种辅助工具,绝不应也决不可能成为出版与阅读的主流和出版转型的方向。
    阅读本不复杂也不神秘,但要从阅读中真正地获取知识、陶冶情操与提升修养又的确只能是一个踏踏实实的终生 “修行”过程,并无任何捷径可走。任何离开阅读之 “本”的种种言说不是外行的鼓噪就是另有所图:或逐名或逐利。而这一切与阅读之“本”本就是格格不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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