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加的军号
http://www.newdu.com 2024/11/27 11:11:01 文艺报 王 昆 参加讨论
跟随野战医疗队到达杂多县不久,我就认识了藏族男孩秋加。秋加刚满7岁,他和他的羊群都住在高原牧区沙日塘。 秋加专心致志地捡着牛粪,他病得厉害,显然没有注意到羊群的走动。牛粪袋快要装满的时候,秋加才直了一下腰。羊群不在身边,他转了一下瘦小的身子,远处金黄阳光的映照下,羊儿像白色的云朵一样散落整个山坡。 我和巡诊小分队在沙日塘住了一个礼拜,就是想把秋加带回内地的军医院做手术。秋加胸腔里的肝包虫,差不多有一个排球那么大。 但他阿爸阿妈不同意。阿爸说,在沙日塘,草场和大山都在那儿站几万年了,没有谁的肚子被划开过,他们秋加家绝不能开这个先例。我一下子想到杂多医院的人告诉我,当地藏民有很多不愿意到医院,他们认为吃了西药动了刀子,人就进不了天堂。我看着秋加孱弱的身体,心情沉重起来。阿爸还说,因为秋加可能活不了多久,一直患病的阿妈不得不再次怀孕,眼下就要生产了。 捡满了一个牛粪袋,一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秋加躺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天上的云也一动不动,云彩走了后,天空清澈得像虚幻一般,看久了就会走神。草丛把他掩埋了,秋加说周围的草真是欺负他,比他高,也比他壮。秋加瘦得可怕,7岁了才40来斤,骨棒一根根的,青筋都匍匐在骨头上。秋加的身上都是碎草,淡绿的新叶,金黄的枯叶,断了的草穗散落他一头一脖子。 草丛里的秋加拿着我的手机,他刚刚学会一款军事游戏,是我用两个下午教会他的。有了游戏的秋加,精神也好了一些,他恢复了笑容。阿妈说,在这之前,秋加只和牛羊说话,只对高原草场说话。秋加看了阿妈一眼说,沙日塘的小伙伴,每天都是这样度过的。 “嘀嘀嗒嘀嗒!”一阵军号响了起来。秋加身边的小黄狗阿杰吓得刺啦直起了腰,一个狼窜几十米出去了,深厚的草丛中扬起一波波巨浪。刚才,秋加身上的碎草,就是阿杰用蹄子刨断的。看我在哈哈大笑,秋加捡起手机递了过来,疑惑地问:“这是什么在叫?”我比画了个吹喇叭的动作告诉秋加:这是在吹军号。 到达高原的第一天,神经外科的王主任半夜敲开我的房间。失眠是不约而同的,王主任龇牙笑着说:“真不习惯呢,没有个军号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打仗没有指挥官一样,我就是过来问问你,怎么下载一个军号铃声。”呼啦——宿舍里四个人全坐起来了,大家七嘴八舌:“对,下载一个,每天按时熄灯起床,军号不能没有,吃饭都没味道。”于是,沙日塘的草场上第一次响起了嘹亮的军号。 秋加从小只听过牛羊咩咩的叫声和天上雄鹰的长鸣,这雄浑的军号声把他吓得不轻。我把铃声关闭后重新递给他,秋加还要再听一遍。军号重新响起来,秋加听完绷直了脸说:“高原草场上没有这个声音,要是牛羊每天也能听到就好了。”我趁机又提到他的病情:“秋加,你到我们医院去治疗吧,在那天天都能听到军号,特别响,很远很远都能听得见。”秋加笑着摇了摇头,他说那样阿爸阿妈会伤心的。我还想多说几句,秋加却把手机递了过来,说他要回家了,阿妈这两天就要给他生小弟弟或小妹妹了,等有了小弟弟或小妹妹,他再死掉,阿爸阿妈就不会那么孤单了。瘦弱的小黄狗也跟着走了,它走得很慢,很虚弱,它和秋加得了同样的病。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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