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东生 图片由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提供 朴东生先生用透支生命换来中国民族管弦乐事业繁荣局面后走了, 1月22日,他终于摆脱了疾病的折磨,带着安详神态走向了人生彼岸。 现代中国民族管弦乐繁荣与发展是以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以下简称“民管会” )成立为标志的。中国改革开放后, 1979年,彭修文(1931~1996) 、秦鹏章(1919~2002)和朴东生(1934~2017)三位民乐界元老级人物发起筹建“民管会”工作,直至1986年正式成立。朴东生于1998年接任“民管会”会长,共任职十三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这一阶段是他用生命火焰和全国乃至全球“民乐人”共同燃烧的岁月,熊熊烈火映红了世界东方。我在1998年青岛召开的“全国当代民乐创作理论研讨会”上始识朴老,他赠言八字“一见如故,相识恨晚” ,我们从此开始密切往来。因此,作为朴老暮年挚友,他为民乐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和作出开拓性贡献之记忆,一切宛如昨日,始终难以忘怀。 朴东生先生是一位有大视野、大智慧、大手笔、大胸怀的实干型民族音乐家,涉及指挥、作曲、理论研究、社会活动等多个领域,担任“民管会”会长期间,和副会长张殿英、刘文金等组成一个精干领导班子,广泛团结社会各界人士,做出了一番轰轰烈烈的千古伟业。 编撰《华乐大典》 ,汇集民乐精华。 《华乐大典》和《中国民间歌曲集成》等“五大集成” 、 《中国音乐文物大系》以及《中国当代作曲家曲库》 ,乃是中国文化史上具有深远影响的四部“重典” 。重典者,国之重要典册也。朴东生作为《华乐大典》编辑委员会主任,不辞辛劳,统筹全局。他在“序”中说:“当代民乐人立志修典,这是新的文化自觉的驱动,是义不容辞的历史责任感和强烈使命感的表现。 ”自“二胡卷” (文论篇、乐曲篇、音响篇共5册)于2010年由上海音乐出版社出版以来,“古筝卷”“琵琶卷”“扬琴卷”“竹笛卷”“民族打击乐卷”等各个分卷在2016年前全部完成出版。这一集中了上千位各类乐种专家参与修撰的“重典” ,将历史源流、文献资料、流派、技艺研究、乐人乐曲、演奏音像巨细无遗囊括其中。正如“序”中所说:“这是弘扬民族器乐艺术的重大举措,是为中国民族音乐史填补空白的重要贡献,是海内外民族音乐家通力合作共同完成的一项史无前例的重大工程。 ”也是朴东生先生大视野、大手笔对民乐事业所作出的重要贡献,为民乐人留下了享用不尽的文化财富。 打造“民乐之家” ,强化学会职能。全国学术性团体的各类学会数以千计,但多数由于经费问题均为“空巢” ,或依附于政府行政单位,每年轮流在各地召开年会,进行学术活动。唯独“民管会”有固定基地,驻会领导按时上班,建立健全的各种机构(如高规格的专家委员会, 20个专业委员会,中国民乐报刊以及各省市区的分支学会等) 。北京金晖嘉园9单元的“学会”会址,是朴老动员大家筹款自掏腰包,自2001年至2004年先后三次集资购买的,总面积达382平方米,体现了朴老的战略家眼光和胸襟。他多次表示,学会房子归集体所有,谁也不要惦记,精神财富要传承,物质财富也要留给下一代。因此“民管会”真正成为了“民乐之家” ,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民乐人到了北京,总是要到“民管会”去坐坐,和朴老他们聊天谈心。同时,“民管会”贴出一张纸条“你以为你是谁”加以自律,杜绝衙门作风、官僚意识。学会会员由1986年成立初期的几十人发展到目前的万人大军,不乏高知名度的作曲家、演奏家、理论家,这和“民管会”各项工作如理论研讨、繁荣创作、培养人才、考级制度等有条不紊地进行是分不开的,其中核心之核心乃是朴东生会长,他作为一会之长从不考虑个人得失,始终把中国民族管弦乐事业的发展放在最重要位置。正如他的挚友刘文金所说:“朴先生为了中国民族音乐所作出的一切奉献和成就,其声誉看当代,影响在未来。 ” 彰显人格魅力,促进民乐繁荣。中国民族管弦乐事业的繁荣(包括大陆的“民乐” ,香港的“中乐” ,台湾的“国乐”和新加坡的“华乐” )已经是一个不争事实。其中,既有时代成因,更有朴会长的一生心血与凝聚力。1987年9月在第一届“中华艺术节”开幕式上指挥《金蛇狂舞》千人大乐是他指挥生涯的一个象征性符号。他在中央歌舞团任指挥时曾出访31个国家和地区,担任会长后,仅2004年一年之中就穿梭于新加坡、韩国、马来西亚、日本和台湾地区,成为推进民乐发展的“文化使者” 。2015年1月5日,他的大型交响合唱《中华颂》在新竹市文化局演艺厅由新竹青年国乐团和近200人的合唱团演出,这是由台湾著名指挥家陈澄雄1991年9月在台中由台湾省立交响乐团首演之后,时隔24年首次在台湾奏响的民乐版。 《中华颂》成为一部歌颂中华民族历史,促进两岸统一的大型声乐作品。这是朴老生前最后一次抱重病赴台,亲临现场观看演出,被请上舞台时只能向观众挥手致意,鞠躬致谢,场面极为感人。笔者曾说他:“具有高瞻远瞩的历史眼光,追求卓越的远大抱负,脚踏实地的奋斗精神,埋头苦干的务实作风,平易近人的工作态度,处事低调的人格魅力,以及全方位的组织能力、凝聚力与号召力。 ”他有惊人的记忆力,即便见过一个普通学生也过目不忘,能记住他们的名字。他说,青年人是我们的未来!因此,朴老的人格魅力实际上是他人文精神的展示:不谋私利,一心为公,我为人人,人见人爱。 朴东生于2011年主动退下会长职务,换届之后,闭门著述,以生命余热争分夺秒著书立说。“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不足六年,他为民乐人抢救式地留下了一本本珍贵文献,更赢得各界人士敬仰。其中《指挥排练札记——中国民族管弦乐队的音响整合与音色调控》 (2013)和《外国民间乐曲选》 (2014)是他最有分量的著作。这段时间他抱病著述,不断住院,在与生命赛跑,唯恐有所不及。因此,凡是朴老需要我参与之事,即刻放下手头工作,全力以赴投入。他在出版时也不忘致谢,在《札记》 “后记”中写道: “向资深学者、中国音乐史家,我的挚友刘再生教授给予的自始至终的鼓励、支持,直至提供资料、亲自操刀修订,表示最诚挚的敬意和感谢! ”在《乐曲选》 “前言”中再一次以感人文字表述。我每次翻阅他亲笔题写的“最贴心的挚友再生老弟留念”著作时,他一脸笑容的亲切形象立即浮现眼前,我们多次豪饮畅谈的场景总是为音乐界津津乐道。“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 ” 我和朴老相处的岁月中,许多感人往事铭刻心间,皆历历在目。朴老秉公办事,善于提携青年, 1998年和于红梅(二胡演奏家、中央音乐学院民乐系主任)尚不相识时当评委主任,红梅的二胡独奏专辑《红梅随想曲》获全国首届优秀文艺音像制品奖一等奖,其中即有朴老力荐之功。后来,红梅家和“民管会”同在一栋楼,却素无来往,朴老也毫不介意。我去红梅家时问及怎么回事,红梅母亲说,刘老师,您知道我们是普通家庭出身,哪敢打扰朴老和刘文金老师这样的名人啊。我说,你们是好意,在别人看来好像红梅清高、有架子呢。此后,我每到北京去红梅家时就打电话请朴老、文金兄上楼,就在家里喝酒谈天。红梅当中央音乐学院民乐系主任时,朴老还给她“上课” ,指导她怎么团结全系老师,做好领导工作,在红梅成长过程中起到了“贵人相助”作用。朴老是属于喜欢热闹的人,但由“民管会”刘文金牵头筹备“庆贺朴东生从事民乐六十年”庆典活动,我是略知内幕的,朴老认为“活动搞大了,调定高了” ,压力太大,以会长名义发公函取消此次活动。2008年秋,我去北京参加一次会议,晚上和朴老、乔建中、红梅听音乐会后意犹未尽,红梅请吃夜宵,我们又打电话约刘文金赶来。记得文金兄进门第一句话就是:“老朴,这次活动你如果不搞,我这副会长就不干了! ”我们都劝朴老从民乐事业大局出发,民乐人应该有一次盛大的聚会,我们边喝边聊,直至凌晨一点,终于说服朴老次年在京西宾馆举办了这一活动,民乐界各位名家悉数莅临。我发言的题目是《甲子风云异军突起——中国民族管弦乐领军人物朴东生》 ,我第一句话说“朴东生先生是一位人见人爱的会长” ,引起全场笑声、掌声不断。朴老后来告诉我说,“民管会”上班,都拿你这句话和我开玩笑呢。我们之间志同道合的莫逆之交,真是发自肺腑,一言难尽啊。 朴老生命最后几年,是在胆结石和气管炎两种疾病中度过的。病情痛苦加之心情苦闷使他情绪十分恶劣。2014年十月初二是他80周岁诞辰,生日活动则全部取消。我和于红梅专门去他家中看望,喝茶聊天,稍坐片刻,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留下了几张难忘的合影。如今他虽然走了,但留下了民乐精神:一种理想,一种胸怀,一种境界,一种震撼!我们将继承、发扬他的精神,为中国民族管弦乐事业繁荣与发展继续奋斗,使朴东生精神功在千秋,永载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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