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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垒起文物长城八万余件虎皮石、石构件、城砖回归故园 一亩园拆迁区域圆明园老砖被“抢救”保护


    
    圆明园管理处文物考古科副科长张建忠的办公室里堆满了碎瓷、砖瓦。
    
    大宫门附近的这一个琉璃构件,经历了一段跌宕起伏、又深埋地下多年后,终得回归故园。
    
    罹劫157年终有归期
    1860年10月18日,圆明园被英法联军劫掠并烧毁。今年,圆明园即将迎来罹劫157周年。
    圆明园九州景区,圆明园管理处文物考古科副科长张建忠的办公室里,有一座从拆迁民房地基里“刨”回来的黄色琉璃构件,已被确定是圆明园的物件儿。
    琉璃构件残破、断裂,满身染满岁月尘霜,大约是一个角兽的一部分。当年,它本来安安静静自得其乐待在大宫门附近一隅,立在某处檐角上,骄傲地俯视皇家气象、西山风光。
    有那么一天,皇家园林罹难。之后的百年岁月变迁里,火、木、石、土“四劫”纷至沓来。
    覆巢之下,并无完卵,曾经流光溢彩的琉璃件就此坠入尘泥,尘埃扑面,伤痕累累。附近一亩园居住的一个平头老百姓好奇地将它捡了回去,一边往家走,一边也许嘴里还啧啧称赞着“真好看,这是皇帝的物件儿吧”。
    但这东西毕竟没实用,也不能当饭吃,捡回去的人便随手搁置在了自家房屋的角落里,充个装饰摆件。
    再往后,这家人翻建房子。此时距离捡回来琉璃件已有十多年或者数十年了,岁月流逝,人换了一茬,曾经光鲜的琉璃件满面尘霜,被随意丢弃在院中,和垃圾搁在一处。捡它回来的人的后人,翻建房子深挖地基时,直接将它和院中其他垃圾一起扔到了地基里,夯实后盖新楼。
    从此,它再未见过天日。
    时光流转到了2017年。圆明园文物回收工作组的王春玉和白建国在一亩园拆迁现场的民房地基里,刨出了这块琉璃件。它被珍重抱在怀里,一路捧回了圆明园。
    至此,大宫门附近的这一个琉璃构件,经历了一段跌宕起伏、又深埋地下多年后,终得回归故园。
    像大宫门琉璃构件这样,属于圆明园却流散园外的虎皮石、石构件、城砖等建筑构件,近年来通过在周边区域的“抢救性”回收,圆明园已经收回8万余件,在园内南北两处垒起了两道“文物长城”。
    圆明园文物得到哪些保护?
    回归流散文物·8万余件
    与圆明园周边区域的搬迁腾退同步,圆明园专门成立了文物回收工作组,到目前为止已收回虎皮石、石构件、城砖等文物8万余件,在园内形成了两道壮观的“文物长城”。
    考古出土文物·5万余件
    圆明园以“遗址”定义公园,对全区域进行考古勘探,现已正式考古发掘西洋楼、如园、紫碧山房、大宫门等遗址,发掘出土文物有地暖瓷砖、葫芦夹、琉璃构件、玉器、青铜器、鎏金象首等5万余件,并将新出土的珍贵文物展示给公众,让文物“活起来”。
    文物保护投入·5000多万元
    圆明园对文物保护投入达5000多万元,安装监控探头达1100多个。去年5月,西洋楼区域加装木栈道,减少游人踩踏。去年6月,完成了万方安和遗址清理维护,向游人开放。去年7月,对海晏堂蓄水楼梯形夯土台遗址进行加固保护。今年3月,西洋楼片区运行动态信息及监测预警系统,对石构件的移位、安全、病害以及游人行为进行监管。
    流散砖瓦均应收尽收
    圆明园西部的九州景区,游客不如南部的绮春园和东部的长春园多,一眼望去,只有空阔的遗址,芳草萋萋。唯有景点指示牌标注的长春仙馆、山高水长、正大光明,提醒着游客这片废墟上曾有的辉煌。
    在紧挨南墙的墙根下,绵延20多米的虎皮石、石构件、城砖等文物,“筑”成了一道壮观的“文物长城”(右图)。“随着圆明园周边区域的搬迁腾退,我们从2015年开始专门成立了文物回收工作组,目前已经从圆明园周边地区收回8万余件文物,一块砖、一方条石、一件柱础就算一件文物。”圆明园管理处文物考古科科长陈辉告诉北京晨报记者。
    夕阳余晖落在这些饱经沧桑的砖、石、瓦上,令它们更拥有了岁月变迁的沉静。过去的它们光鲜而辉煌,有的铺在御道上,迎接的是帝后的步辇,后来它们又因劫难流散于圆明园周边区域,如今在圆明园文物回收工作组的“抢救性”回收下,终于一一回到故园。游玩路过的游客不知道它们曾经历了什么,只会好奇地问:“这些破破烂烂的砖石,堆在这里是干吗呢?”
    1860年英法联军劫掠、火烧圆明园后,一直到上世纪60年代,圆明园都处于无管理状态,无论单位或个人,都可以随意从圆明园拉走“建筑材料”,充作私用。陈辉说,被拉走的这些属于圆明园的砖、石、瓦,从可观赏性和艺术价值的角度看,文物价值比不上诸多世人瞩目的圆明园流散文物。“但是,作为考古遗址公园,圆明园有义务让圆明园文物回归自己原来的家,不管是身在异乡的珍贵流散文物,还是乱世中流散出园的哪怕一砖一瓦,做到‘应收尽收’。因为哪怕是一块没有雕花没有文字的砖石,都凝聚着源于一段凄怆历史的情感价值——它是圆明园的东西。”
    全新展示区年内见面
    已回归圆明园的流散文物,如今都收藏于何处、通过什么平台进行展览展示?陈辉告诉记者,目前圆明园建有两处库房,其中一处为精品文物库房,明年计划按照首博标准来进行改造,打造为集文物修复、文物拍摄、文物鉴赏和珍品文物收藏于一体的文物库房;另一处库房则专门存放砖石类等大型文物。而游客在园中可以看到的流散文物,除了南北两处“文物长城”外,还有专门的圆明园流散文物展区。
    圆明园流散文物展区正在酝酿“升级”和“搬家”。记者获悉,为了更好保护和展示流散文物,圆明园计划选择更合适的天心水面广场进行保护性展示,流散文物搬迁和展示方案最近刚确定,即将进入实施阶段。“我们在流散文物展区有80多件文物,都是自上世纪80、90年代起陆续收回的,有个人捐赠,也有单位捐赠。”陈辉说。比如有从北大最早回归的“柳浪闻莺”坊楣、流杯亭基座,也有从市民个人手中回归的大水法石鱼、西洋石构件,其中不乏文物级别高的精美艺术品。
    陈辉说,文物的搬运需要十分慎重,新展览区的设计方案也值得推敲——如何摆放更艺术、更能凸显文物价值,这些都进行了较长时间的论证。比如,“柳浪闻莺”坊楣作为二级文物,文物价值较高,拟摆放在显著位置,好让更多游客能关注到、欣赏到文物的魅力。“我们计划为每一件流散文物都制作保护罩,根据体量大小‘量体裁衣’,以保护石刻不受自然侵蚀和人为刻画。”陈辉说。同时还将设计具有美感的展览空间,设计合理的游览路线;并会向游客提供富有历史文化内涵的展示解说。据悉,今年内,圆明园游客就有望能参观全新的流散文物展区。
    
    文保爱好者孙国栋。他捐赠的一大批圆明园老砖,现在已成为“文物长城”中一员。
    
    带有“圆明园”三字戳记的城砖,字迹已有些模糊,但通过拓印仍可以明显辨识出“圆明园”三字。
    一亩园拆迁地区 埋了无数圆明园砖石
    踏入圆明园管理处文物考古科副科长张建忠的办公室,仿佛走入一个小小的考古现场。从桌子到地面,堆满了从圆明园周边挖回来、刨回来的砖瓦、琉璃、石构件、瓷碗,皆为残缺、碎裂、褪色的,风华已逝、鲜泽无存。经过清洗、年代归类、鉴别考证后,真正属于圆明园的文物将披沙拣金而现。
    从2015年10月接手负责圆明园文物回收工作组,张建忠的每天工作日常就是奔波在圆明园周边的各个拆迁区域——圆明园之北的二河开、正白旗、后营、树村地区,圆明园之南的一亩园、福缘门地区。到现在为止,从这些拆迁区域“抢救性”回收的虎皮石、石构件、城砖等文物累积已达8万余件,在圆明园里垒出了两处壮观的“文物长城”,一处在九州景区,一处在圆明园北墙边。
    圆明园大宫门遗址之南的一亩园地区,目前拆迁腾退工作已基本结束。每天,都有原属于圆明园的砖、条石、柱础,从这片废墟中被挖出、运回到它们暌违许久的故园里,日复一日地为“文物长城”添砖加瓦。
    北京晨报记者近日跟随张建忠进入了一亩园拆迁区域。从圆明园九州景区的一道门出去,就见到了原来大宫门遗址,顺着一条泥泞小道走到拆迁现场,只见遍地泥土瓦砾、乱树杂草。紧挨达园宾馆的一处已拆房屋,在露出的地基剖面,记者看到了一整排白色的条石镶嵌其中,深埋在地基里。“这一排都是圆明园出来的石头,当年户主抠了圆明园的石头建起来的,这里还有一方柱础,就是上面放柱子的石头基座。这些文物都要慢慢掏出来。”张建忠说。
    从这片拆迁后的废墟往西遥望,就是万泉河快速路和西苑桥。整片区域很大,拆迁基本结束后,对于张建忠和文物回收工作组来说,这里就是一个文物发掘现场了。整个一亩园地区分为12个发掘点,文物回收工作组的武根寿负责现场工作。武根寿是山西人,他向记者展示了一本“账本”,本子上每一页都密密麻麻记录了某月某日,在一亩园,挖出了多少石头、砖头、墩子、条石。比如9月1日这一天,上午拉回来“石头374块、墩子3个、条石14块”。作为监督,还有工作组中另一人在每页签名,证实文物数量——装车后计数,卸车后核准。“最困难的是,特别巨大的条石,得在条石下面垫木桩,七八个人用粗绳子捆住钢筋才能拉拽出来。”正是考虑到大型挖掘机械会破坏文物,才选择“刀耕火种”式的传统人工方法,用铁锹、锤、镐、撬棍、绳子,来将深埋地基中的圆明园文物刨出来。武根寿们一天最多时,挖了25块条石出来,最沉的一方条石大概有1吨半重。
    “过去农民逃荒要饭,来到圆明园周边,要盖房子只能到圆明园里挖砖。散落在周边区域的圆明园砖瓦,实在太多太多。只要是属于圆明园的砖石、构件,无论形状、大小、有无刻字,都是圆明园的一部分,我们都有责任收回来。”张建忠说。他告诉记者,虽然一直以来圆明园回收流散文物的工作从未停止过,但像这样系统、大规模、“掘地三尺”地去回收散落在圆明园周边的建筑构件型文物,还是第一次。
    带“圆明园”戳记的城砖 证实了自己身份
    文保爱好者孙国栋,河南人,在中关村工作,本职是计算机行业。
    他家离圆明园不远,有一次在树村附近遛弯儿,他偶然见到一位卖废品的大爷,车上的石头个头极大,“不是凡石”。他探听到老爷子在哪里收到的废品,便摸到了树村地区的一处拆迁现场。一进入拆迁区,他就知道,这满地乱扔的一大堆青砖,不是过去普通平民能用得起的,个头大,一块就有四五十斤重,有的上面还有字。“是老砖,不是老百姓用的。”
    孙国栋跟拆迁现场管事的说,这些砖,我都要了。大的砖五毛一块,小的砖一毛一块,孙国栋说,一千块钱我都买下,不能再转卖给别人了。“我想的就是,这些砖肯定是文物,不能让人当垃圾卖了、丢了,我先买下来。”孙国栋对北京晨报记者说。
    次日,孙国栋一大早去了圆明园大门口,他等来了文物考古科科长陈辉,讲明了来意。陈辉二话没说,坐上了孙国栋的车去树村现场看砖。“我去了之后,基本判断是,这确实是老砖,我们之前在功德寺、二河开、树村等区域进行过调查摸底,也和当地老人聊过,知道不少居民盖房子都是用的圆明园的砖。”
    最终,孙国栋买下的这一大批青砖都被拉回了圆明园,并被确认是属于圆明园的文物。如今,这些砖已经成为“文物长城”的一员。“我很幸运能保护圆明园散落在民间的文物,这些老物件儿,再丢一块、少一块,可就没了。以后只要碰到了,我也肯定要去保护。”孙国栋说。
    在孙国栋“救”下来的这一批老砖里,一块带有圆明园戳记的城砖尤为特殊,如今收藏在圆明园的展览馆里,供游客参观。“圆明园的东西,带印记的不多。”陈辉告诉记者,在清代,圆明园的石刻、琉璃件、砖(包括比较珍贵的金砖),都是为圆明园定烧的,哪怕一块最普通的砖,质量要求也非常严格。“出自哪个窑口、哪年烧的、哪个官员监督的,都能查询,以起到监督作用。”在烧出来的砖还是软坯子的时候,盖上去一个印记,就叫戳记,然而岁月变迁,大部分砖上的戳记早已磨灭,就算留存,也非常模糊。
    在张建忠的办公室里,北京晨报记者看到了一块带有“圆明园”三字戳记的城砖,字迹已有些模糊,但通过拓印仍可以明显辨识出“圆明园”三字。“像这样带有身份标记的砖,那就毫无疑问属于圆明园了。”张建忠说。这块砖被发现时还有个小故事。文物回收工作组在废墟里扒寻圆明园的文物,其实是一桩特别枯燥而重复的工作。张建忠曾经和武根寿说,要是能挖出来带有“圆明园”三字的砖石就好了。说完这句话后不久的一天,在一亩园,武根寿挖出一块砖后,擦去表面的灰土,“圆明园”三个字就蹦了出来。武根寿当即就乐得给张建忠发了短信,兴奋地说:“借你吉言!找到有圆明园三个字的石头了!”
    8万件砖石,如何判断这块砖、这方条石确属圆明园之物?圆明园管理处文物考古科科长陈辉说,除了带戳记的文物外,实物佐证、史料佐证、言谈佐证、专家意见等都是判断依据,“像我们会和捐赠者或出土当地的知情老人交流,来判断这个文物到底是不是圆明园的。比如,须弥座这个石刻文物,是捐赠者和他父亲从圆明园运走的,他们都能讲得出来具体从哪里拉走,自然确凿无疑了。又比如西洋楼石构件,我们和西洋楼铜版画进行了对比,养雀笼石座直接能在铜版画上找到实物,并能确定实际位置。”
    ■记者手记
    盛世归故园
    圆明园,民族的一场劫难、一道伤。乱世之中,自万园之园之中流散出去的文物,浩如瀚海,却渺如云烟。它们或远隔重洋,被珍藏在异国他乡的博物馆中;或没有走得很远,流散于圆明园周边,却与故园相望经年,无法归家。
    如今的圆明园中,已垒起了两道壮观的“文物长城”。和那件命运跌宕起伏的大宫门琉璃件一样,筑起“长城”的每一砖每一瓦每一石,都是源自圆明园,却流散于圆明园周边多年的文物。哪怕它们残破暗淡,不够贵重不够华丽,甚至连雕花或文字都没有;然而,每一块砖石都凝聚了源于过往这段凄怆历史的情感价值——它们是圆明园的东西。
    乱世文物流散,盛世文物回归。它们理当回到本来所在的故园。
    本版文并摄 北京晨报记者 王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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