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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有一颗10岁的心才能欣赏他的故事今年是《吹梦巨人》作者罗尔德·达尔百年诞辰


    
    电影 《吹梦巨人》 被嘲笑“太幼稚”,这点非议,歪打正着地说到小说原作者罗尔德·达尔的最大特点,他总是讲述“作为孩子”这桩事情的欢乐和烦恼,诚实、幽默、没心没肺,也不讲原则。
    
    电影《查理和巧克力工厂》带着一目了然的蒂姆·伯顿印记,伯顿的长处在于视觉设计的想象力,他把原作小说里斑斓的世界实体化了,既魔幻也乖张。
    
    《了不起的狐狸爸爸》 里,真正意义的主角是狐狸独生子阿什,有一肚子平凡生活的英雄梦想,但身体瘦弱又傲娇。 (均资料图片)
    所有嘲笑“《吹梦巨人》 不适合10岁以上观众”的人,都没有机会进入罗尔德·达尔的世界。
    罗尔德·达尔,挪威裔英国作家,开过战斗机,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做过间谍,还写过007电影剧本 《你只能活两次》。然而他的履历表上最出名的,是他写的童书:《查理和巧克力工厂》 《了不起的狐狸爸爸》《玛蒂尔达》 《吹梦巨人》。在英语国家,“哈利·波特”出现以前,孩子们是读他的书长大的。他笔下的“极客女童玛蒂尔达”,是英国儿童文学中的经典形象,几十年来强悍地影响了英语文学世界里对“女孩”的塑造:《黄金罗盘》 的莱拉、《雷蒙·斯尼奇历险记》 的维奥莱特和声名更甚的《哈利·波特》 的赫敏,都是玛蒂尔达的继承者。
    不是回忆童年,而是回到作为孩子的岁月里
    今年是罗尔德·达尔的百年诞辰,斯皮尔伯格把作家影响力最大的小说《吹梦巨人》 搬上银幕。达尔的小说拥有牢固的读者基础,是毫无争议的超级IP,这些童书被若干次地改编成电影。其中,蒂姆·伯顿导演的 《查理和巧克力工厂》,维斯·安德森导演的 《了不起的狐狸爸爸》,口碑格外好。拿这两部作参照,斯皮尔伯格的 《吹梦巨人》 很受奚落,理由是“太幼稚”。
    这点非议,歪打正着地说到达尔作品的最大特点,他总是讲述“作为孩子”这桩事情的欢乐和烦恼,诚实、幽默、没心没肺,也不讲原则。他的逻辑是孩子的,语言也是孩子的。在这个意义上,电影 《吹梦巨人》 不如《查理和巧克力工厂》 风格鲜明,不如《了不起的狐狸爸爸》 犀利。斯皮尔伯格不像他的同行们,在童书的文本里品味中年危机的深刻趣味,他堪称忠诚地捍卫原作者的创作伦理,制造儿童世界的奇观,让他们确信自己无所不能。观看 《吹梦巨人》,和成年以后阅读达尔的感受是相似的,它们拉起了一道异世界的帷幕,筑起童年乡愁的结界,走过去,我们不是回忆童年,而是回到作为孩子的岁月里。
    达尔的人品很被诟病。他为英国军方做情报工作时,主要负责色诱有权有势的美国女性,于是落下“玩弄女人”的恶名。他是个“妈宝”,在感情上极度依赖母亲,在寄宿学校的不愉快经历,加深了他对母亲的依恋,最近结集出版的他和母亲的通信集里,他是一个事无巨细向母亲汇报的男孩———在天上打下多少战机,和美国总统罗斯福的会面,和迪斯尼的私交,唯独恋爱、结婚和分手这些事,潦草地打发了。他口无遮拦,说过很多不得体的话,包括一些反犹的言论,惹毛了和他合作多年的犹太编辑。
    “反犹”这条,在西方是大是大非的立场问题。《吹梦巨人》 在戛纳首映时,斯皮尔伯格被问起:“作为犹太人,为什么要改编一个有反犹嫌疑的作家的作品?”斯皮尔伯格说,他读过达尔全部的小说,他不相信像这样一个能用孩子的思维逗孩子开心的人,内心会支持血腥的种族灭绝,“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心态大概就是叛逆期的熊孩子,明知道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不能做,他却偏偏要违反,看成年人的反应”。
    斯皮尔伯格这番善意的开脱,和英国评论界长久以来的评论不谋而合,这是一个褒义和贬义兼而有之的评价:达尔的价值观,他和世界相处的方式,
    都停留在孩童阶段。搁在今天,就是社交平台上群众们口诛笔伐的“巨婴”。欣赏罗尔德·达尔,得有一颗10岁的心。他在晚年的随笔里,并没有太多反省意识地写道:“我是一个衰老的婴儿。”他的孙女苏菲,也就是《吹梦巨人》 的女主角苏菲的现实原型,曾经童言无忌地和他开玩笑:等你死了,我会把你埋在巧克力坟墓里,巧克力管够,等你吃完,天堂就到了。
    孩子只是孩子,他们冒险,因为天性
    达尔小说里的画风,就像祖孙间这样的对话,对死亡、困厄、磨难都满不在乎,因为无知无畏,抵消了成年人忌讳的“恶意”。从 《纳尼亚传奇》 到 《哈利·波特》,主题总是“成长”,主角们冒险,受难,冲破万千险阻,是为了承担责任,整个世界存亡的命运被放置在少年英雄们没有准备好的肩膀上。达尔的小说呢,《了不起的狐狸爸爸》 《吹梦巨人》 《女巫》《玛蒂尔达》 这些故事里回旋着同一个声音:去他的责任,去他的命运。孩子只是孩子,他们冒险,因为天性。《吹梦巨人》 开始于伦敦的孤儿院,孤女苏菲的身份像极了狄更斯小说里孤苦伶仃的男孩们,但达尔的文风一转,和狄更斯的远大前程分道扬镳,他专注于创造一个理想的监护人———一个善良的巨人,有他的庇护,苏菲从不
    用经历真正的危险和苦难,也不必带着创伤的疤痕,痛并快乐地长大。
    《了不起的狐狸爸爸》 里,真正意义的主角是狐狸独生子阿什,有一肚子平凡生活的英雄梦想,但身体瘦弱,完全没运动天赋,很傲娇,对表哥态度恶劣,可伤了对方的心,又主动示好。狐狸爸爸是“了不起”的,因为他是阿什的保护伞,足智多谋,总能在化险为夷后欢庆个性。导演安德森把小说改编成动画时,淡化了阿什和父亲之间密切的互动,他给狐狸爸爸设计了“小镇日报专栏作家”这个身份,平添了文艺中年的气质,有内涵了,也迷惘起来。小狐狸心中“了不起的爸爸”成了内心迷失方向的忧伤中年人,笑傲江湖的冒险,是他终将逝去的青春的回光返照,当他在郊野邂逅传说中的野狼,向着那只他既惧怕又向往的生物,他遥遥挥手致意。这个画面弥漫着无可救药的忧伤诗意,当野狼消失于地平线,狐狸爸爸告别的,是他的豪情和梦想,走向克己复礼的“成熟”狐生。而这一切,都是原作之外、导演安德森的感伤和抒情。
    电影 《查理和巧克力工厂》 很好看,但它带着一目了然的蒂姆·伯顿印记。伯顿的长处在于视觉设计的想象力,他把达尔在文字里建造的斑斓世界实体化了,既魔幻也乖张。但伯顿太黑暗也太阴郁了。原作里的查理是个傻白甜的小男孩,巧克力工厂的主
    人旺卡疯疯癫癫,带着天真的无理性,是孩子眼里“反常理”的具体化身。电影里,伯顿试图寻找旺卡的心理障碍根源,他的社交恐惧和中年危机搅合在一起,作为旁观者的查理,也老成起来,小身体里藏着老灵魂。伯顿和安德森一样,面对达尔的文本,他们带着成年人的悲情,凭吊失落的童年往事。
    因简单而伟大,因天真而经典
    毕加索说,他一辈子想要回到童年,像孩子一样画画。以此参照,达尔的写作是同样的意思。以成年人的眼光看,达尔的故事总是写得又黄又暴,对两性和欲望有雀跃的好奇,对屎尿屁也关心过度。比如 《吹梦巨人》的高潮部分,巨人、苏菲和女王一起喝巨人族的一种饮料,绿色的气泡水,然后憋了一肚子气泡的女王就不停地放屁! 成年人会拧着眉头觉得“不得体”,可是,很现实的,成长中的小孩就像这些书里不按常理出牌的主角们一样,度过了一轮接着一轮的敏感期。他写下的,是让孩子们百爪挠心的“不可言说之物”,成年人给孩子划定的禁区,只是催动了他们内心的洪荒之力。
    如果要在英国儿童文学的编年史里,给达尔找一个同类,那就是写《爱丽丝漫游仙境》 的刘易斯。他们的共同点是对小姑娘的爱,那些任性、放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女孩,是他们的生命之光:她们藐视权威,她们无所畏惧。
    私生活过成一本烂账的达尔,写起故事来,化身女童之友。玛蒂尔达是领先时代30年的极客,女孩版“谢耳朵”。苏菲和玛蒂尔达一样,不漂亮,做不成淑女,但她们把世俗给女孩限定的套路踩成渣,当玛蒂尔达教训讨人嫌的男同学们,或苏菲和吃小孩的巨人们周旋时,她们在过小的年纪过早地实践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口号:智慧是最高级的性感。她们被斥为“坏女孩”,又怎么样呢? 所有凶悍的成年人对她们无可奈何:“坏女孩是最可怕的生物,因为她们是不可摧毁的。”
    达尔和刘易斯分享的另一个共同点,是对文字游戏的热爱。他故事里最突出的优点,是电影很难复制的,那是语言的节奏,用词的乐趣,是视听所不能承受的朗读美感,文学这点最强悍的原力,没法转译成影像。为了纪念达尔的百年诞辰,牛津大学出版社出了一本 《罗尔德·达尔辞典》,收全了他创造的500多个新词。这些词通常是几个英文单词掐头去尾地组合在一起,后缀是押韵的拟声词,读音很有趣。比如biffsquiggled,前一半biff表示击打,squiggle的意思是弯弯曲曲的线条,两个单词凑一块,意思是小脑瓜被撞了之后,脑袋里混乱如涂鸦。再比如Chickens,这是大作家查尔斯·狄更斯的简写,很孩子气的噱头。还有“人豆儿”,是利用human being(人类)和human bean的谐音。口齿不清的小孩子喜欢这样的“孩式英语”,他们慌不择词时,总是这样说话。
    1916年9月13日,罗尔德·达尔出生,100年后的这个夏天,我们看到电影 《吹梦巨人》,是对这位童话大王恰如其分的纪念。《吹梦巨人》 在斯皮尔伯格的作品序列里,也许不会太重要,但是,照亮了小女孩苏菲的北极光,让愿意接受这份幼稚的观众,看清罗尔德·达尔写作中闪光的质地,也是所有能流传下去的儿童文学分享的品质:因简单而伟大,因天真而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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