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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昏侯刘贺印印纽或为“鹰纽”


    
    刘贺印及其局部线图
    
    
    汉代鸱鸮冢当
    
    北大赛克勒博物馆藏陶鸮
    
    费县潘家疃汉墓出土的猫头鹰画像石
    南昌海昏侯墓的位置、形制与规模使得它在发掘之初就被学术界迅速锁定为西汉废帝刘贺之墓,墓主的身份最终是由墓中出土木椟和金饼上的文字以及私章得以证实的。刘贺私章出土后,纽部清洗费了不少工夫,它和海昏侯墓中其他出土文物一样,丰富了人们对汉代物质文化的想象,该印纽曾被断为螭虎纽、蟾纽、凤纽等,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王仁湘以为当判为“枭纽”。以枭为纽的情况前所未闻,那么,刘贺私章上的造型真的是枭吗?
    所谓“枭纽”,即将印纽制成鸱鸮形(汉代“枭”字义同“鸮”)。鸱鸮在先秦或汉代的文献与图像记录中,被认为是与墓葬关系较为紧密的一种鸟。如果说海昏侯墓所出刘贺印确实是专为丧葬的需要而制作,那么其用意就不言而喻了。然而,从经验来看,汉代出土的各类印章中,私章往往都以死者生前所用章随葬,在另一个世界表明死者的身份,只有公章才需要专门仿制,因此刘贺章为墓葬专门制作的推断可以排除。关于枭纽可能具有的意义,我们可对上古时期人们如何看待鸱鸮作一简要回顾。
    从远古时期开始,直到商代,鸱鸮都被视为神鸟。北京大学赛克勒博物馆就藏有一尊新石器时代的半球形陶鸮,原始时期此类圆雕通常都是祭祀对象或神祇;殷商时期,中原地区出土了大量以鸱鸮为表现对象的拟形青铜器、玉器,有些学者甚至提出籀文体“商”字(商代的国号)也是鸱鸮面部的正面写照,可见鸱鸮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对此,学者们提出至少有三个理由可以进行解释:其一,鸱鸮是一种猛禽,在军事领域被视为吉祥物;其二,鸱鸮活动于夜间,是为夜神或梦神;其三,鸱鸮是祖先神,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何努进一步指出它可能还是商代的皇室图腾。但这样一个重要的信仰符号,主宰生死的至上神,在周代以后,迅速地从现实生活中隐匿,这与商的征服者周不无关系。朝代更迭使得鸱鸮失宠,但在墓葬这种地下语境中,它的传说还在继续。
    在汉代,大多数人对死后世界怀有期待,追求长生或灵魂不朽者大有人在,这种观念也影响了墓葬中的殉葬品和纹饰,出土的帛画、冢当、画像砖、画像石等视觉材料上都发现了鸱鸮形象。以马王堆一号墓出土的T型帛画为例,画面的三个位置上出现了鸱鸮,其中一处在正中心的位置,其重要性可见一斑,鸱鸮在汉代墓葬中是墓主沟通天地的重要载体。
    而另一方面,大量的文献资料又表明,汉人对鸱鸮的“不孝”行径(如“羽翼既成,食母而飞”)可谓“深恶痛绝”,甚至连它的声音都被斥为“恶声”。《说文》提及,《汉仪》有“夏至赐百官枭羹”的仪轨,每年夏至前夕,便“使东郡送鸟”。东郡位于今河南、山东交界处,距昌邑不远。刘贺既黜,返昌邑旧宫后,张敞曾伺机试探他,说:“昌邑多枭?”言语或有所指,如《焦氏易林·坤之道》就借鸱鸮讽喻周王室所经历的政治灾难,但刘贺的回答显然没有让张敞感到应有的睿智和机敏:“然。前贺西至长安,殊无枭;复来,东至济阳,乃复闻枭声。”汉帝每年“五月五日做枭羹,以赐百官,以其恶鸟故食之”,此举旨在倡导孝道文化和攘除灾异。汉代文赋中也不乏恶鸟鸱鸮的身影:《荀子·赋篇》中有“天下幽险,鸱鸮为凤凰”句,鸱鸮被当成与凤凰对立的形象;朱穆曾用鸱鸮喻伪君子,写了首《与刘宗伯绝交诗》;贾谊睹鸱鸮入室,觉得不详,作《鵩鸟赋》聊以自慰。鸱鸮之为时人所厌,由此可见一斑,除了较为特别的场合,如军队、墓葬语境之外,鸱鸮已基本被剔出汉代人的日常生活,因此,它被选为印纽形象的可能性极低,印纽形象应该是吉祥的符号或者具有美好的象征意义。
    刘贺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性格变得越来越谨小慎微。“宣帝初即位,废王贺在昌邑,上心惮之”,若不是张敞奏其“清狂不慧”,打消宣帝的疑虑,“知贺不足忌”,刘贺“复封为列侯”,就国豫章郡完全不可能。尽管后来宣帝继续派人监视其行动,但基本不太在意其作为。甚至有司奏请逮捕刘贺时,宣帝也仅处以“削户三千”而已。不过侍中卫尉金安上上书,认为刘贺乃“嚚顽放废之人,不宜得奉宗庙朝聘之礼”,宣帝准奏,这彻底堵死了刘贺的回归政坛中心之路。
    然而,刘贺确实时刻都想着重返政权中心。海昏侯墓出土金饼所书“海昏侯臣贺元康三年酎金一斤”字样表明,在他封侯的当年,还制作了大量准备用于助祭的酎金,等待机会。但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得刘贺尽管心存不甘,但口头上还是臣从了。从他所写的简牍来看,在可以识别的27字中,出现“臣贺”字样三次,“皇帝陛下”字样三次,“拜上”一次,占一半的字数,典型的低声下气。甚至在出土奏牍副本上所见的“南藩海昏侯”字样,也表达了他努力效忠朝廷,做国之屏藩(他未必有这个资格)之态度。
    海昏侯刘贺的这种处世态度,自然会反映在其日常所用的物件上,包括印纽。从图像志角度看,刘贺印的印纽可以肯定不是凤凰或朱雀造型,但它为禽鸟是毫无疑问的。从印纽造型来看,鸟的羽翼特别发达,这与猛禽的特征非常吻合。猛禽包括很多种类,如鹰、隼、雕、鸮等。从外形上看,鸮形目类的猛禽很容易与其他猛禽区分开来,因为其脸盘似“猫脸”(俗称猫头鹰),主要在夜间活动,而其他猛禽主要在日间活动。由前文分析可知,鸱鸮在汉代通常被视为不详鸟,一般人不喜与此物为伍。“低声下气”、努力表示出“顺从”态度的刘贺更不可能以其为纽。从刘贺印纽的具体特征看,此纽当为隼、雕或鹰等活动于日间的猛禽。
    我们现在无法了解汉代人对待鹰、雕、隼等鸟类的具体态度,换言之,今天对于猛禽的分类方法与汉代很不一样。因此,我们不妨将刘贺印印纽称为鹰纽,这种解释大概最符合刘贺的身份与意愿,而且也不与汉代有关印纽的规制相冲突。
    (作者为中国艺术研究院手工艺研究所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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