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宝生是当代乡土文学创作较为活跃的作家,也是江西作家群里比较优秀的一位作家。每一次携新作来到东莞,都带给我们别样的惊喜。 记得上次刘七宝生是带着他的作品《丰收》的喜悦来到东莞分享的,给前来交流的赣州文学带来荣耀和活力。时隔多年,他又带着他的长篇小说《金色鹭河》再次来到东莞,给这骄阳似火的夏日带来一抹清凉。刘七宝生是具有创作抱负和担当精神的青年作家,他的创作视野始终围绕着赣南家乡土地,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客家农村题材的创作开掘,这种创作态度值得我们敬重和肯定。 长篇小说《金色鹭河》是反映“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的精妙文本,也是继赣南乡村叙事《丰收》之后的续篇。小说以游刃有余、活灵活现的笔触,描绘了乡村振兴过程中的南方客家农村变革脉象,多层面地刻画塑造了一系列以满堂、满红、福林为代表的新时代农村新人物,从社会转型期的心理、性格和行为的矛盾与变化中看出市场经济和现代意识对传统农村生活的深度冲击。《金色鹭河》是一部文本叙事跨度比较大的小说,虽然只着眼于田村这样一个较小的地域概念,没有庞大的叙事,人物之间的关系也不算复杂,写的都是农村普遍存在的人物,都是我们身边可以找到且非常熟悉的人物,比如大山与兰花,福林与翠霞,满堂,满红,等等。小说的人物符号意义较为强烈,具有典型的象征意义,并以现代乡村发展为中心构建了自己的人物谱系。小说中的人物,我们不能简单地用那种正反褒贬的二元对立的观点来进行分析和判断。他们所具有的多面性很难从价值判断上确认界定,反正这就是我们生活中的确存在的人物,是原汁原味的乡土生活本身的展示。当然,小说最根本的典型意义还在于,满堂、满红这些具有新思想、新思维回乡创业的新青年敢破陈规陋习,是新事物的推动者和实践者,使鹭河的正能量凝聚成一股振兴的合力。作品令人震惊地写出了中国传统乡村在这样一个后改革时代的命运,着重描绘了生产关系的变革和时代裂变,是后改革时代的南方乡村的经典叙事,较为全面地还原了当今乡土生活的存在状况。可以说,小说中的鹭河就是改革开放进程中无数乡村的化身,是乡村振兴中许多中国乡村的缩影,是新时期中国农民的创业史,是当前正在前进中的历史。 在这样一个变异如此巨大的乡土中国,面临着城市化的冲突,传统乡村走向衰弱,劳动力向城市的奔涌,各种生产力的碰撞,许多往日不习惯的东西进来,这样,各色人等的精神和灵魂的东西也暴露出来。刘七宝生对这一状况的揭示是非常深刻的,精心构筑着情节,巧妙设置着各种人生的起承转合。同时这种深刻性在于他本身怀有非常浓厚、非常有质感的农村生活和乡土经验。所有的人好像都有他的原型,都是他的乡亲,在他的记忆中始终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讲,与他的《丰收》一样,刘七宝生在《金色鹭河》里真正回到了作家本位,回到了农民本位。首先,这里有大量取自农村的素材,来自农民的语言,塑造的是一个又一个新时代农村人形象。对原生态的生活形态,虽有所提炼,但却是真实的。这里面的民俗民风是原汁原味的,农民情愫也是活灵活现的,这样一个原生态的表现在鹭河,实际上是田村、赣南大地乃至整个中国农村的象征,一定程度上也是中国传统的农村生活的画卷,这是它最凸显的意义。文本中的许多人物都充满了矛盾和困惑,里面有很多错综复杂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管是历史也好,现实也好,都是纠缠不清的,实际上纠缠在一起的就是振兴创新正能量与假丑恶势力之间的较量。这一较量的过程不是简单的几个农民性格冲突的过程,而是真正触及社会经济结构与习俗规范的变革过程,是伴随生产关系与各阶层各群体利益重新调整而使整个传统价值观念受到猛烈冲击逐渐蜕变更新的过程,面对着传统与现代,城市与乡土,群体利益与个体观念等各种挑战。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我们一向依靠的乡村价值中心受到了动摇,甚至成为工业社会价值的附庸,这是非常可悲的,痛苦的,矛盾的,但却是现实的,进步的。《金色鹭河》就是这样一个沉重的现实作品,精妙地把握住中国乡村改革开放背景下的农民的种种矛盾心态和生存本相,通过多种人物关系纠葛与鲜活的细节描写,表达了对时代变迁中农民价值观、利益观的尊重和理解。由此我们可以发现刘七宝生创作思考的穿透力,就在于他把乡村振兴的具体进步真正地民间化和案例化,同时指出原有的乡土思想和乡村秩序正在衰落。《金色鹭河》是一部既沉重又感觉很真实的现实主义题材作品,小说呈现了改革给村民带来的命运变化,记叙了农村生产关系发生微妙变化后的赣南乡村故事,某种程度上还原了乡土生活的现状。刘七宝生在写作时没有炫弄太多的技巧,而是采用纯现实主义写法,老老实实地叙事,在写作中,他也有他的良苦用心,试图把农村农民写透,为作品赋予新的思想高度。我想,刘七宝生正朝这个方向努力。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农村有些非物质文化遗产正慢慢退出生活日常,但刘七宝生笔下的鹭河却恰恰相反,他写的客家祠堂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系统并没有断裂瓦解。在田村,一些原有的传统文化的力量还在起着重要作用,并在田村人心中有很重的分量。在《金色鹭河》中,黄元米果产业发展得如火如荼,客家祠堂重修一新。我去过田村万一宗祠,并为它写过一篇重修序言。万一宗祠建得非常宏大,令人震撼,可见宗族意识在田村人心中依然存有很重的分量。黄元米果就是一个特定地域的传统文化的符号与载体,作为中国传统乡村象征符号的非遗元素跟社会时代的联系也逐渐走向式微,但是在鹭河,原有的农耕文化和宗族观念等象征系统并没有断裂瓦解。这使我联想到贾平凹的小说《秦腔》和《金色鹭河》在写作主旨上具有某种很大的反差观照,都是处在社会脱胎换骨变革的动荡之中,都是旧的秩序和新的事物的斗争,作者对各自时代的变革主题都有着一种切肤的体验,作品的叙事主体都是一个地道的乡村,这个地道的乡村在我们这样一个变革的时代都面临着新旧交替、城乡冲突,以及现代化城市化对乡村的挤压。祠堂作为一种隐喻,《秦腔》预示着传统文化的断裂和终结,《金色鹭河》预示着传统文化和民间艺术在当代中国依然发挥着强大的作用,探索出了一条传统民间文化在乡村振兴中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可能路径。 在萨特那里,小说是对遗忘的抗争。当下有些关涉乡村振兴题材的文学创作,从一开始就贯穿了政治意识形态的特殊目的,它并不是以农民为本位的,这种创作可以说采取了农民的语言以及农民所喜欢的形式,但是它精神上是与农民相疏离的,甚至还是反农民反乡土的。我想《金色鹭河》无论如何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作品,它可以使我们意识到真正的本土文学创作究竟应该从哪里出发,极端地瓦解了现代和后现代语境下关于乡土写作的所有的原则、想象和方向,迫使我们的创作回到这样一个原点上,在这个原点上考虑怎么出发。这对当前正处于社会转型期的中国,无疑具有较强的针对性和强烈的现实意义。从这一点来说,《金色鹭河》与其说是一个终结,不如说预示着一个开端,是传统乡村社会走向多种发展可能的美好起点。 期待刘七宝生赣南客家乡村创作系列佳作频出,能够迎来一个良性发展的崭新拐点和大好契机。借此机会,再一次向刘七宝生老师真诚扎实的创作态度表达内心的敬意。 (作者系文艺评论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东莞市作家协会主席)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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