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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庆和创作谈:口是心非


    

刚学写诗时,那是二十多年前,初生牛犊,意气风发,一副找到了诗歌真理的模样。在心中给自己立了几条规矩,也即所谓的诗观,比如:诗歌是冲动,须一气呵成;诗歌不是寻找来的,它是一束光,突然间降临并照亮自己;诗写的过去的事情,当下没有诗;要用自己感觉最舒服的语言,就像睡觉用最舒服的睡姿;诗一旦成形,不作修改。基于以上几点,继而推导出,写长诗(组诗)的人是有野心的,而诗歌最忌讳的就是野心,因为一旦有了野心,将会有目标,也必会去筹划、用谋略,这样也就失去了自由。短诗才能称作诗,长诗(组诗)是不成立的,动辄上百行,又甚至逶迤千行以上,伏于案前一气呵成,这怎么可能呢,即使写出来也必是矫揉造作之作,或称之为臭婆娘的裹脚。
    但事实是,在最初的两三年我已写了几首长诗,《隐匿之歌》接近百行,《我的南方兄弟》《陀螺之歌》都在百行之上。抛开诗的质量好坏不说,为什么自己的言行相悖,自己定的规矩或称为禁忌的东西,要自己打破?难道自己真的是那种没有底线、没有原则、没有边界感的人?
    当然,也不必故作惊讶,可以用一句“因为人永远是矛盾的”来搪塞。但话说回来,我定的条条框框,难道不是一种目标?所谓的清规戒律,难道不是一种野心?在心中反复揣摩、打腹稿,难道不是修改?所以,细究之下,我所坚持的上述几点都只是“怎样写诗”,而非“为什么写诗”。从根本上看,写诗就是求真,就是出真东西,抒发真感情,这才是写诗的主旨与要义。上文言及的所谓的“诗观”,只是诗歌内容上的布局或称为方式方法的东西罢了。这是不容混淆的。所以,无论冲动还是理性,无论过去还是当下,无论有无野心,无论什么语言,无论长诗还是短诗,无论期待降临还是主动挖掘,都可以写,不能自我禁锢,诗歌要的是自由而非束缚,要的是开放而非封闭。这就是诗歌的可贵与动人之处。在此抄录一首,写于地铁上,一两分钟就写好了。
    
    我见过最快的人
    在地铁关门的一刹那
    那个人“噌”地
    就上来了
    但是很遗憾
    他的尾巴还是给门夹掉了
    不过,没关系
    第二天早上还会长出来
    跟几乎所有的行当一样,写诗一旦入了门,再加上日久弥坚,就好像突然掌握了一项技术,有了自己的独门绝活,形成了自己的套路,越写越顺溜,越写越像那么回事,俨然成了一个熟练工人,不再有生涩之感,同时也不再饱涵那种徘徊犹豫却不忘孤绝地去探索的勇气。事实正是这样,发表顺利,获得“圈子”认可,然后出书,乃至获奖,成名成家,一条流水线,竟然成了一本万利的生意。目之所及,大都是这样的生意人,蝇趋蚁附,三板斧、一招鲜,吃遍天下。是的,毫无例外,或多或少我也成了这样的名利之徒。
    但刚才说的“大都”,也就是说,仍然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是例外,他们不做生意,只是自以为是,只是自为修炼,他们孤独地走在山道上。他们是我景仰的人。
    我反思并需要作出改变。我不再写得多(当然最多的年份也就是四五十首的样子,我觉得写得够多了),我越写越少,甚至有的年份一首也不写。不写的时候,就不再是一个诗人。加之突然而至的疫情,延宕三年,几乎撼动了生而为人的理念与基石。好在,我跟大家一样,没有停滞于此,而是痛定思痛(或称为麻木),继续朝前走。
    沉寂多日,又突然来了灵光,在肚里再三孕育,但一出手,还是那个味儿。改变是不容易的,我已年过五旬,写诗也接近三十年了,想再辟蹊径已非易事。当然,在这个岁数,学识、情绪和理念趋于稳定。在写诗这件事情上,总体上让自己保持灵醒与机警,不可顺手就写。恰在此时,韩东提醒我可以去写长诗或组诗。我记在了心里。
    我想到了家乡的那座山,我想写一写它。但萦绕在心头的,都是少年时听到的传说,以及和同伴爬山时的场景。实际上,在写这组诗之前,我已写了几首,比如那首《我的家乡盛产钻石》,就是小时候听母亲讲的,印象非常深刻。但没想到,成年之后,会以一首诗的面目呈现。比如《石头》,写的是现实,是当下。这组诗前前后后写了一个多月,现实与过去,传说与掌故,互相交织、杂糅,当然还没写完,还可以继续添加。但就此罢手也没问题。
    韩东看了,评价说:“朱庆和开始写组诗,或者将已写的诗编入组诗中,这使他的写作更具形状,力量更集中、强大。在庆和这一代诗人中,庆和是少数几个具有原创性的诗人之一,他们自觉的自我塑造、自我设计关系到汉语诗歌的未来,意义非凡。”这当然是一种鼓励。时机成熟,以后还会写长诗或组诗。
    我知道,我有了一些改变。我也知道,我几乎没有改变。那就干脆一条道走到黑吧。记得少年时,看到大人穿皮鞋,听到脚底与地面碰撞发出的那种“咔咔”的声音,就讨厌之极,发誓长大后绝不会这副模样。事实是,上大学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买了一双油光锃亮的皮鞋。呵呵!我终于活成了自己最初鄙视与厌弃的模样。少年时的观念或想法挺有意思,是幼稚吗?是滑稽吗?当然有这些成分,但这也有了为此后的人生奠定了基石的东西,即:朴素与求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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