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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蒙:文学是比生命更长久的存在


    
    王蒙 当代著名作家。1934年生于北京,河北南皮人。19岁写下处女作《青春万岁》,21岁发表《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轰动文坛。著有《活动变人形》《春之声》《蝴蝶》《青狐》《王蒙自传》《闷与狂》等。今年推出新书《睡不着觉?》《生死恋》及新版《这边风景》。
    铁凝赞誉他“高龄少年”
    每个字都透出生命活力
    作为新中国文学的一面旗帜,今年85岁的王蒙不仅是纵横文坛近70年的常青树,也是当代文学中最先进行实验的著名作家。1953年,19岁的王蒙开始创作长篇处女作《青春万岁》,小说直到1979年才得以完整出版,当年即首印17万册,长销到现在,影响了几代人,他说:“《青春万岁》的火完全超过我的想象。”
    书稿“窖藏”近40年才在2013年出版的《这边风景》,是他上世纪70年代根据自己的生活经历创作的,这部70万字的长篇小说让王蒙摘得第九届茅盾文学奖。早在1980年的《春之声》《风筝飘带》,王蒙就已使用意识流手法,成为中国文坛意识流文学的代表人物。
    近70年来他始终笔耕不辍,创作过1800万字的作品,涉及小说、诗作、论文、散文等多种类型,既有饱含革命激情的青春之歌,也有激荡文坛的震颤之音,既有异域风情与时代隐喻,也有艺术探索与内省哲思……他打通了小说与散文、古代文学与现代文学、虚构与非虚构、创作与评论之间的界限,把小说带到一个新高度和新境界。即便进入八十高龄依旧高产,2014年出版长篇《闷与狂》,2015年出版中短篇小说集《奇葩奇葩处处哀》,近年还出版了不少解读传统经典的作品。
    今年春天,王蒙“化身”图书策划人,联合睡眠呼吸病专家郭兮恒出了一本对谈集《睡不着觉?》,当大家以为他可能以后就写写养生文章、人生感悟、往事回忆的时候,王蒙却推出了最新中短篇小说集《生死恋》,其中收录两部中篇《生死恋》《邮事》和两部短篇《地中海幻想曲》及姊妹篇《美丽的帽子》,尽显老辣精准笔力,每个字都透出强烈的生命活力。在他这个年纪,不仅写起爱情来还是那么椎心泣血、出生入死,更从小处着眼,呈现半个多世纪以来这片热土的沧桑巨变以及他八十多年人生的思考。
    被铁凝赞为“高龄少年”的王蒙每天走7000步到一万步,坚持游泳、写作、看电影、追剧,还有六块腹肌,“我爱上网看新闻,最爱看天气预报和体育比赛。我觉得一个人应该活到老学到老,学习很有意思,学习是一种生活态度。”他始终在记录生活、心绪以及时代进程,在诗意与美感的书写中见证生命与沧桑,又能在沧桑之后展现出崭新的活力,仿佛青春和沧桑的交响曲,因此获誉“中国文坛的贝多芬”。他知道,随着年纪的增长,写作“早晚要放下的”,不过他暂时还不想放下,“文学,是我给生活留下的情书;文学,是比我的生命更长久的存在。”
    我从来写的都是世俗生活
    但从不满足于只写世俗生活
    记者:之前的《奇葩奇葩处处哀》写的是老年人的婚恋问题,现在《生死恋》写了苏尔葆在感情方面的纠葛,《地中海幻想曲》及《美丽的帽子》讲述了家世学历显赫却婚恋不顺的隋意如的心路历程,您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写爱情?
    王蒙:我不是非要写爱情,而是这些爱情让我写。因为在我的朋友、我的亲戚中不断发生一些让人关心、让人议论、让人感慨的事情。我从来写的都是世俗的生活,但是从来极端不满足于写世俗的生活,希望里头有情意、有想象、有悲悯、有诗歌、有旋律、有高扬与提升,有我们缺少的一切。一些俗意盎然的情节,一旦经过文学的手、悲悯的心,立马不再仅仅是奇闻八卦、家长里短,而是无限的人生命运的叹息,无数的悲欢离合的撩拨,无数的失望与希望的变奏,无数的自有其理的常态与变态。我且写且加深,触动了空间、时间、性别三元素的纠结激荡,旋转开了个人、历史、命运的万花筒。为生命抒情怀,写尽人生百态,其乐何如!若是长着一双俗眼,看到的只能是鸡毛蒜皮、洋相丑态。
    记者:《生死恋》里没有坏人,您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写成好人?
    王蒙:因为我这人善良,我老看着人家是好人,有些明明是坏人,但我看他还有可以理解的地方,我一直提倡理解万岁。你要理解每一个人,包括你不喜欢的人,包括老盯着琢磨你的那个人,他也有他的某些道理、有他的某些贡献。所以我说了,我的作品是写给世界的情书,我不是写控告书,我不是写发牢骚的书,我不认为我有权利咒骂整个世界,更不能咒骂别的,是吧?马上要出我新的大文集,大概51卷或者52卷,所以谁要有兴趣,找几个研究生统计一下,这里头我真正写的坏人有几个?
    记者:《这边风景》也出新版了,您会怎么看这部让自己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作品?
    王蒙:《这边风景》记录了我39岁到47岁之间的人生,就像一条鱼的中段,那时候的我是多么有理想、多么真诚,去边疆,去偏远的地方,到劳动人民中去,到水深火热的一线基层去扎根,劳动锻炼自己,让自己脱胎换骨。虽然今天看来是一部“过时的作品”,但小说更多的是记录了那个时期的生活风貌,而且从头到尾都是掏心窝子的认真,真情实感,这是我今天再也无法抵达的写作状态了。
    与年轻人没有隔阂
    信息技术能给人无限遐想
    记者:您的作品常常会打破界限,比如《闷与狂》打破了小说和散文界限,也有人质疑这种像散文的形式算小说吗,您怎么看这些质疑?
    王蒙:读者有权接受或者不接受,我从来都不掺和,还是让别人去说吧。看到自己的一部作品被人们评议讨论,尤其是有夸的、有砸的,那是多么享受的事情啊,自己再插嘴,多么不智啊。希望有更多的知音、更多的共享,尤其令我高兴的是,许多年轻人喜欢这本书,我与他们没有隔阂。
    记者:当年《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曾引发争议,您现在会怎么看当时的遭遇?
    王蒙:历史上对文学各种不同的说法非常多,古代也是一样。古代连《红楼梦》都是不能上台面的,四大名著都是不能上台面的。有些诗人也是这样,李商隐一直处在比较低的地位,为什么?因为他豪迈的心情少了一点,而那种惆怅、悲哀、留恋、寂寞这些东西表现得多一点。我觉得中国文学,从孔子那时候就讲,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怨而不怒等等,对文学有很多限制。我在网上看到过这么一个说法──写得不好是环境造成的。这样的人,您把他送到瑞士,在日内瓦湖边给他租一个别墅,让他住在那儿写,我敢保证,他还是写不好。说来说去,你得往好里写才行。教化就不能往好里写?教化有多少美的话,到现在还在被背诵?比如孔子说“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是室远而”,花朵在微风里摆动,偏过去又回来,我怎能不想念你呢?只是你离我实在太远了。这一定是爱情诗──我思念这朵花,这朵花在风中摇曳,非常美丽,但是它离我很远。可是孔子的教条上来了,“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孔子认为“唐棣之华”就是人类的美德,就是仁义道德,你做不到仁义道德是因为你不好好做,它离你一点儿也不远。孔子把你对美人的想念引导到仁义道德上,要成为君子、成为刚强的人物,这有什么不好?一个人劝你高尚你生什么气?难道劝你偷东西你才高兴?总而言之,任何时候,你能写,你就想办法好好写。你写得不好,赖你个人。对于能写的人,我希望能好好写,自己写好了才算数。
    记者:您在《生死恋》里说微信打败了电视,打败了信用卡,打败了各国货币,打败了零售与门店,打败了隐私权……微信占据人很多时间,这种情况下您怎样看待经典阅读?
    王蒙:微信给了我这么一个启发,即便你不在了,你的一部分信息,比如你的想法、你的声音还在云里,也许以后某个时候别人还能收到。所以我在《生死恋》里写一个人因为爱情自杀了,他设定了48小时以后把他自杀的微信音频、图片发出去,这个人发完微信就死了,可是他精神的某些部分还留着。这种信息技术能给人无限的遐想。但是看微信跟读书是两回事,看微信是碎片的、平面的浏览,不是真正的阅读,真正的阅读还得花几十块钱买一本书。如果光看微信,可能会培养出一批白痴来,我们还是要看书。
    记者:有评论赞您是“中国文坛贝多芬”,您认同吗?
    王蒙:我不存在认同不认同的问题。我觉得别人的分析特别有意思,让我没事偷着乐,稍微有点儿嘚瑟。我很迷音乐,我这一生的一大缺憾就是不会任何乐器,但是我在音乐上得到很多感受,我甚至希望我的作品能有音乐的感受。音乐有人说听不太明白,但你只要听得下去,听得有兴趣、听得感动,就可以了。贝多芬最豁达、最雍容,一说贝多芬,我马上就想到贝多芬的小提琴协奏曲。如果说我的作品能让某些老师想到音乐,我就算不白写了,也有点儿嘚瑟的感觉。
    保有对人与生活的体察
    这样的文学作品就具有时代性
    记者:您的写作与时代息息相关,您怎么理解文学和时代的关系?
    王蒙:这几十年生活在中国,时代的变迁发展、生活方式的发展、语言的发展都非常明显,所以当你把生活写得具体、写得真实、写得感人的时候,马上就会看出时代的不同。我们搞文学创作的人还喜欢说一个词──时代精神,一个作家如果保有对生活的兴趣和体察、对人的兴趣和体察,那么他的文学的时代性就出来了。一个灵动的作家、一个时刻想着新作品的作家,跟时代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一个对时代、对时间丧失了感觉的人,也许做别的工作更合适。
    记者:有人说茅盾文学奖奖颁给您晚了点,您怎么看待奖项?
    王蒙:得奖很好,不得也没什么。古往今来的文学家里,我个人最佩服的是曹雪芹,诗人当然多,从屈原到李白、杜甫,你说,他们得过什么奖呢?混饭都混不上。所以为这个奖过分操心是没有意思的。当然这奖也有好处,能给文坛增加点儿热闹,能使比较寂寞的文学活动出点儿动静,鼓励大家把东西写得更好,我觉得意义就在这儿。至于说别的,无所谓。说句不好听的话,世界最著名的诺贝尔文学奖也好,当年苏联的斯大林文学奖、列宁文学奖也好,还有西班牙的塞万提斯奖、丹麦的安徒生奖,日本的芥川奖,这些都是比较有影响的,也起到了推动文学发展的作用。但时间久了,要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谁能说清楚历届得主都是谁?我看不容易。当年河南有一个冰箱,它那广告词特绝──新飞广告做得好,不如新飞冰箱好。我觉得我们用这个态度对待文学奖最好了,别管是茅盾文学奖还是外国的文学奖,不如你的文学作品好。李白啥奖没得过,没人说李白冤。
    记者:现在新媒体上发的您那些微型小说都是15年前写的,您知道现在很多这种微型故事,像张嘉佳的,都变大IP赚大钱了吗?
    王蒙:你怎么知道我没赚过大钱?这大小是自个儿的看法是不是?比如说赚了3000元,我就觉得大;要赚3万元,我更觉得大了;30万元、300万元……我没有对同行的嫉妒,也不会七八十岁了看着人家年轻人嫉妒,我对自己有文化自信和财务自信。心态很重要,我希望大家心态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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