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鸠摩罗什传》是崇明籍学者、华东师范大学教授龚斌的新作。此书以可靠的史传为依据，忠实地描述了伟大高僧鸠摩罗什的传奇人生，熔历史、学术、文学于一炉，引人入胜。读鸠摩罗什，一定会对人性的复杂与怎样执著于人生的理想有所感悟。本期将选取该书部分篇章供读者欣赏。第一次破戒 吕光征服了龟兹，龟兹的乐舞则征服了吕光。 龟兹乐舞早在西汉时就已传入东方，对中原乐舞产生重要影响。氐人吕光在平定龟兹之前，根本不知道龟兹乐舞。占领龟兹后，才惊叹世上竟有如此奔放、热烈、明快、跳荡的乐舞。你看：龟兹的乐器多么丰富，除中原的箫、笙、筝之外，还有许多从未见过的乐器，如弓形箜篌、凤首箜篌、五弦琵琶、三弦横笛、筚篥、答腊鼓、羯鼓、手鼓、大鼓、腰鼓、铜钹、铜角、唢呐、拍板……各种乐器齐奏时，热烈跳跃的乐曲时而似太阳，普照万方；时而似风暴，横扫沙漠；时而似骑兵，疾驰而过；时而似火焰，跳荡灼热。吕光被迷倒了，觉得龟兹乐不是人间所有，那是天上飘来的仙乐，而且一定是仙人饮葡萄酒时演奏的音乐。 龟兹的舞蹈更迷人，与中原的长袖善舞迥然不同。龟兹的舞男头戴缀有珠子的胡帽，身穿窄袖细氈长衫，腰间结带，带子垂于一边，脚穿软锦靴。吕光与将佐边饮葡萄酒，边欣赏《胡腾舞》。横笛、琵琶、铜钹、羯鼓等乐器嘈嘈作响，节奏快速如风。一个皮肤白皙，鼻子尖如锥的舞男起舞，如疾风中的飞鸟。 《胡腾舞》之艺术形式如何，魅力又如何，吕光等一批武夫无有文字描写之。不过，唐人尚有诗篇描绘《胡腾舞》的魅力。虽然相距三百年，但终究能得其大概。刘言史《王中丞宅夜观舞胡腾》诗写道： 石国胡儿人见少，蹲舞尊前急如鸟。织成蕃帽虚顶尖，细 胡衫双袖小。手中抛下蒲萄盏，西顾忽思乡路远。跳身转毂宝带鸣，弄脚缤纷锦靴软。四坐无言皆瞪目，横笛琵琶徧头促。乱腾新毯雪朱毛，傍拂轻花下红烛。酒阑舞罢丝管絶，木槿花西见残月。 吕光手持玛瑙杯，目不转睛地欣赏舞者急如飞鸟的舞姿。在激昂跳荡的旋律中，舞者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随即酒杯一抛。吕光过于专注，完全为舞者吸引，差一点也将手中的杯子抛出去。随后，舞者一变为醉者，东倒西倾，舞步凌乱而应节，似醉非醉，非醉似醉。人人看得瞠目结舌，征服者为被征服者所征服。五弦琵琶铿然一声，舞步戛然而止。“好！好！生平未见！”“奇，太奇了！”吕光与将佐爆发出一阵赞叹声。 继之《胡旋舞》，更是激情的狂潮，使吕光他们心跳加速，如痴如迷。舞场是地上的一个不大的圆毯子，舞者是一位二十出头的龟兹女子，容貌秀丽，头戴花冠，上身赤裸，肤色雪白，一对圆圆的乳房，挺拔如雪峰。腰际之下是色彩鲜艳的长裙，薄如蝉翼，裹着修长的腿，清晰可见。好一个龟兹舞女，整个儿是美与力的化身。 胡旋舞是旋转的艺术。当弦鼓声如急风骤雨，舞女双手举过头顶，身体随弦鼓声时而左旋，时而右旋，如迴雪飘摇，如风吹转蓬，如飞星，如流电，分不清背与面，千匝万周，不知何时停下来。 胡旋舞千转万旋，总有停下来的时候。当弦鼓曲终的瞬间，舞者收住脚步，如急飞的燕子突然收拢翅膀，纹丝不动。吕光鼓掌称善，诸将纷纷叫好。这时看清了：立在毯子中央的龟兹舞女，容貌亮丽如草原上的太阳花。一对高耸的乳房随着呼吸还在微微颤动，白得让所有人耀眼。 漫漫东去路 一天又一天，罗什骑在牛背上，忍辱劳累，默然不语，与那缓慢前行的公牛浑然一体。 七天之后，吕光反而憋不住了。他所期待的罗什会从牛背上摔下的场面没有出现，而罗什也始终未提出改骑马的请求。罗什若无其事，既无怨言，也不喊累。牛背上黑色僧袍裹着的比丘，最初几天显得滑稽可笑，到后来稳坐牛背，看上去十分舒坦。偶尔有风吹起僧袍，罗什似乎也像个得胜的将军。吕光看见了，不爽又上心头。 离延城一天比一天远。吕光想着龟兹王之梦的破灭，总摆脱不了沮丧。文武将佐博议进止，所言与罗什一般无二，皆以为班师回长安是上上之策。现在大军返回东土，证明罗什有先见之明。我欲王龟兹的野心，恐怕一开始就被罗什窥破了。想到这一层，吕光更加不爽。归程万里，看不完的山川旧景，令人生厌，何不再寻寻外国和尚的开心？也许，心情会好起来。 第二天早晨出发，卫队长按照吕光的指示，给罗什牵来一匹大宛马，“罗什法师，你骑牛多日，想必很累，今天换马骑骑。此马善走，四蹄生风，日行千里。” 罗什斜睨大宛马：汗血斑，红鬃毛，体毛成五色，四腿如铁。果然是匹骏马！罗什踩上马镫，跃上马背。大宛马咴咴直叫，前蹄跃起，随后往斜刺里狂奔。罗什紧紧拉住缰绳，大宛马又叫着扬起前蹄，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奔上不高的土丘，一阵狂颠。罗什从马背上摔下，一脸土灰，黑僧袍的下摆撕裂。吕光和卫队士卒看着罗什的狼狈相，大笑不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