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曾说: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历代文学,大家都说唐诗,宋词,至于清代词人,在当今能过名世的也只有一个纳兰性德了。纳兰性德的词风,可以称为南唐后主李煜的传人,直抒胸臆,独发性灵。以王国维这样的大家,也推崇纳兰性德为北宋之后的词坛第一人。 这个人却不是汉人。 纳兰性德,他的姓是纳兰,这两个漂亮的字可不是汉人的复姓,而是满语的汉译。这个姓最著名的人物还不能算是纳兰性德,而是慈禧太后。 清朝定鼎之后,大学士明珠成为一个权倾朝野的人物,正是他,给了纳兰性德这个家中长男以人见人羡的贵公子的出身和精英级的满汉两种传统的教育。出身始终是决定一个人命运的最强有力的因素,这是命定的,也是很难摆脱的。这种天生的富贵造就了纳兰性德一副贵公子的气质和风骨,正如普希金论诗的时候所说的:诗歌要有贵族气。所以,纳兰性德的诗词便天然带有了这种“贵族气”。诗歌就其精神意义来讲,是高贵的,他需要高贵的声音和高贵的情怀,而不仅仅是高贵的出身,在这层意义上,纳兰性德更加符合贵族的标准。 王国维曾说,纳兰词之所以高妙绝伦,正因为“未染汉人习气”。纳兰性德兼具了汉文化的深厚修养和满人的质朴天真,正是智胜文则史,文胜质则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容若文武兼资,他和康熙皇帝同龄,后来做了康熙皇帝身边的三等侍卫,又升迁为一等侍卫。这个身份,约略就是武侠小说里常见的“大内高手”。这个以词名世的贵公子居然是宫中的一等侍卫,货真价实得大内高手。 容若几乎拥有了世间的一切,但他很少快乐,他也是个情深不寿的典型,仅仅活到三十一岁。一个多情而深情的男人,一个风流自赏的公子,他的死亡就像钱塘苏小小给人的感觉一样,说不清的惆怅。 我们喜欢一个人,一幅画,一本书,一首诗,真正喜欢的往往不是那人,画,书,诗本身,而是从中看到的我们自己。人是一种自恋的动物,总在其他人身上寻找着适合自己的镜子。 容若就是这样一面镜子,一面适合许多人的镜子。 诗该如何解? 弗罗斯特说:所谓诗,就是翻译之后失去的东西。这话说的一点都不错,但是,这是在美感意义上而言的,而不是在表意的层面。 我们看到一首诗词,觉得很美,却说不清这诗词说的究竟是什么内容。觉得很美,这属于审美层面;看不懂意思,这属于表意层面。意思真的也是无解的吗?当然不是,成熟的诗词作品,其表意都是很流畅的,我们之所以看不懂,只是因为诗歌的年代太久远,我们的水平又很有限而已。 容若的词虽然想来以明白如话著称,其实容若学养丰富,胸中锦绣太多,有些词只是看似明白如话,实则用典精深,含义幽微,婉转曲折,手法比之李商隐只在其上,不在其下,属于文人诗词,而不是诗人诗词。这些都需要慢慢解读。 如《木兰花令 拟古决绝词》,“人生若只如初见”,我们如果只读最最感人肺腑的头一句,必然以为这是一首情诗。其实未必如此。“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人之与人,若始终只如初见时的美好,就如同团扇始终都如初夏时刚刚拿在手上的那一刻。 这首词若依词题解,实则温婉含蓄,怨而不怒,正是“君子绝交,不出恶声”的士人之风。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