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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中国古典文献的日本汉籍抄物——以日本内阁文库藏天文五年写本“三体詩幻雲抄”为例

http://www.newdu.com 2017-10-30 中国文学网 刘玲 参加讨论
 
    中国文献最早流传至日本大约可以追溯到6世纪末的飞鸟时代(ぁすガじだい,592年-710年)以前①。此后经学、史学、文学、辞书、医学、天文学等类中国文献陆续传至日本,以各种各样的途径得到不同程度的传承②。室町时代(むろまちじだい,1392年-1573年),产生了以某部文献为研究对象的抄物(しょぅもの)。其中,有大量以中国古典文献为研究对象的抄物③,一般称为汉籍抄物(かんせきしょぅもの),作者多为汉学造诣精深的僧侣和崇尚儒家的学者。现存汉籍抄物涉及经、史、子、集各部类共约50部,例如对于《毛诗》《史记》《庄子》《山谷诗》,分别有“毛詩抄”“史記抄”“莊子抄”“山谷抄”等(日本文献用“ ”表示并以日文录入)。对于同一部中国古典文献,可能有数种不同的抄物,例如“毛詩聴麈”“毛詩聞書”等均为《毛诗》的抄物,尤其后文所述“三体诗”的抄物最多[1](P1),达18种以上。
    抄物从多方面对原典即研究对象进行解释和说明。例如,下面的前两例分别把原典中的某一句子通译为日语,后两例分别解释原典中的词汇“”和“鬰鬱”。
    (1)毛詩抄:雉ュウュウト飛テ、自得シタソ。
    詩経·國風·邶·雄雉:雄雉于飛、泄泄其羽
    毛傳:雄雉見雌雉飛而鼓其翼、泄泄然
    朱注:泄泄、飛之緩也④。
    (2)山谷抄:夜ルネナカラ、聞テハ、ソソトフリ、又サツサツトフルソ、横ニフリ、スグニフルソ。
    山谷内集·巻六·詠雪奉呈廣平公:夜聽疎疎還密密
    (3)論語私抄:ト云ハ、種ヲマィテ、サツサツト土ヲカキキスルヲ云ソ、しウケンカナゥテ孔子ニ申スソ。
    論語·微子第十八:而不輟
    鄭注:鄭曰、覆種也、輟止也、覆種不止、不以津告
    (4)史記抄:鬱鬰ハ、胸中二思テ蒙蒙トシテチツマイテイウソ。
    史記·九十二·淮陰候列傳第三十二:王曰、吾亦欲東、耳安能鬰鬰久居此乎者
    寿岳章子曾指出:
    a.“抄物は原典を解釈し、人に説明してゅこぅとする条件のもとで成立する”。/抄物成立的条件是解释并说明原典(中文为笔者译,下同)。
    b.“ぁる原典を何とガ理解してゆくために、語釈や通釈をこころみ、語の出典を論じ、その原典の中国に於ける注釈の歷史等にまでふれる”。/抄物的作者尝试解释其中的词汇,或者尝试通译,同时探求词汇的出典,甚至涉及到中国方面对于该原典的注解的历史等,以此来诠释原典。[2](P149)
    据柳田征司调查,关于抄物的研究始于20世纪初。近一个世纪以来论文、专著数目可能达二千之多。而以日语语言学者为中心、利用抄物资料研究室町时代日语口语的语法、词汇、音韵、语体等问题作为主流研究方向[3](P32—50),[4](P1323—1437)。笔者认为,这些以中国古典为原典的汉籍抄物不仅是日语语言资料,同时也是这些中国古籍的日本注释资料。正如对于《毛诗》,中国有“毛传”、“郑笺”、“孔疏”等注释资料一样,“毛詩抄”“毛詩聴塵”“毛詩聞書”等正是关于《毛诗》的日本注释资料。
    那么,日本汉籍抄物究竟是怎样来注释中国古典文献的呢?本文拟以“三体詩幻雲抄”(さんたぃしげんぅんしょぅ)为调查对象,整理并分析该抄物怎样注释“三体诗”并有哪些特点。
    一、“三体诗”的抄物、“三体詩幻雲抄”及其相关研究
    (一)“三体诗”在日本的流传及“三体诗”的抄物资料⑤
    “三体诗”是中国宋人周弼所编唐诗选集,成书于1250年。后世流传诸多版本(version),最多的收录有167人的494首诗(依据下述增注本)。因其中收录了三类诗即七言绝句、七言律诗、五言律诗,故一般通称为“三体诗”。日本南北朝时代的1332年左右,求学中国元朝的僧侣中岩元月携“三体诗”返日。起初,“三体诗”主要在京都五山(即临济宗的五大寺庙)的僧侣间广为阅读并成为其做诗的范本。至室町时代,“三体诗”成为诗学入门读物被普遍使用。一些朝廷官员还在其府邸开设讲堂,请僧侣们讲授“三体诗”。
    流传于日本的“三体诗”版本主要有下面三种,其中的增注本流传最广。
    a.天隐注本:二十卷,元朝人元至天隐加注。
    b.古本:三卷,元朝人裴庾(字季昌)加注,又称季昌本。
    c.增注本:三卷,季昌以天隐注本为基础进行增补和删减,又称新本。
    有关“三体诗”的抄物至少达18种之多,多数由五山的僧侣编著而成。如早期的写本“聴松和尚三体詩之抄”(1469年),晚期的古活字版“三体詩素隠抄”(1633年)等[5](P629—641)。
    (二)“三体詩幻雲抄”及其体例
    本文使用的内阁文库所藏天文五年(1536年)写本“三体詩幻雲抄”「6],是成书于大永七年(1527年)原本的写本。由月舟寿桂(号幻云)汇总了以桃源瑞仙、希世灵彦为主的30多位五山僧侣的“三体诗”的学说,后经其弟子继天寿戬整理与补充而成。该抄物被认为是各种“三体诗”抄物中的精品,其理由有三:是现存极为珍贵的室町时代的古写本;是“三体诗”研究的集大成,为后世注释“三体诗”提供极好的参考;抄文部分同时包含汉文抄和假名抄,对于研究日本中世的语言价值极高。
    该抄物以上述增注本为原典,对其中172首绝句进行了注释,分为五册。原文为竖写,体例比较复杂。下面以笔者翻刻的卷首绝句《華清宫》为例来具体说明⑥。
    图1 “三体詩幻雲抄”卷首绝句《華清宫》原典与抄文翻刻
    華清 左思魏都賦 温泉毖涌而自浪、華清蕩邪而難老(略)
    木蛇云、凡水、暁八時分、天地正氣在水、是曰井華也(略)
    ……
    如上所示,对于每一首诗均由原典和抄文两大部分组成。栏内部分为原典,原典包括诗的原文和原注,共5项。其中,原文含诗题“華清宫”、作者“杜常”、诗正文“行盡江南数十程 暁風残月入華清朝元閣上西風急 都入長楊作雨聲”。原注含天隐注(小字部分中前未标记“增注”字样的部分)和季昌增注(小字部分中前标记“增注”字样的部分)。抄文即注释原典的部分,涉及原典的各项,一般置于栏下,个别散置于栏边(参见下文例19)。
    (三)“三体詩幻雲抄”相关研究状况
    20世纪70年代,坪井美树和谷泽尚一分别围绕“三体詩幻雲抄”和“三体詩素隠抄”(1633年刊古活字版)全面概括“三体诗”各类抄物的形成、沿革、各版本间关系的两部论著面世[5][6],自此“三体诗”抄物开始受到广泛关注。迄今可见十余篇日本学者的研究(另有笔者三篇),但大多从语法、音韵或词汇角度出发,通过比较“三体诗”各类抄物之间的异同进行版本溯源与考证⑦。此外,若干篇研究“三体詩幻雲抄”语法、词汇⑧或者研究汉诗与日本和歌之关系⑨。
    20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古典文学界逐步认识到“三体诗”抄物作为注释资料的价值。例如,中国古典文学学者村上哲见指出“三体诗”抄物新的利用方向:“日本人の漢詩受容の歷史、もしくょ唐詩解釈史とぃつた面ガらも、さまざまな興味深い内容を持つている”[7](P3)(在考察日本接受汉诗的历史或者研究如何注解唐诗方面,也具有各种各样耐人寻味的内容)。与此同时,日本汉文学学者堀川贵司、小野泰央以及中国古典文学学者森博行做了具体尝试。堀川围绕张继《枫桥夜泊》诗,通过比较几种不同时期抄物,指出存在以创作汉诗为目的和以诗作鉴赏为目的的两种不同性质的“三体诗”抄物[8](P10-11);小野选取钱起《归雁》、张籍《逢贾岛》等诗,通过与“三体詩幻雲抄”“三体詩絕句抄”等其他“三体诗”抄物的比较,指出:“三体詩素隠抄”具有独特的注释态度,即全篇自始至终超越原文,赋予原文政治性、社会性的“底意”(字面外的深层意义),而其“底意”恰恰源自天隐注和季昌增注[1](P1,P9);而森博行则针对雍陶《崔少府池鹭》诗描写的究竟是“双鷺”(两只)还是“隻鷺”(一只)展开论证,指出“三体詩素隠抄”与中国资料间注解之不同[9](P126—127,137)。堀川与小野关注抄物的注释态度、与原有中国方面注释资料的关系,森博行关注诗句的释义,均立足于将汉籍抄物视为中国古典的注释资料。这与20世纪90年代之前的“三体诗”抄物的研究角度和方法截然不同。笔者也正是大约同一时期围绕“三体詩幻雲抄”做了些许尝试⑩。
    如前所述,囊括众多日本学者“三体诗”注释学说的“三体詩幻雲抄”是现存“三体诗”抄物中首屈一指的精品。如果能够调查该抄物的注释内容、并在与原注比较的基础上明确其注释上的特点,就能够为更深入细致、更多角度地诠释“三体诗”提供有益的参考。
    二、“三体詩幻雲抄”注释状况调查
    (一)调查对象和范围
    本文调查的对象是上述抄文,即注释原典的部分。抄文分为汉文抄和假名抄两种,从形式上看,前者全部为汉字,例如(1);后者由汉字和假名混合,例如(2)。有时,一句之中汉文抄与假名抄交错在一起,例如(3)。
    (1)唐音遺響、杜常在崔道融之下、崔魯之上、盖作晚唐人也(96—6)(11)
    (2)長楊ハ、未必宫ノ名、長ク列シテ、裁へナラフル、楊柳也(94+11)
    (3)村又云(12)、一之句ハ、杜常ト玄宗トノ義ナˇトモ、杜常自蜀江至華清義可也(94—8)
    具体调查范围是86页至96页对于卷首绝句《華清宫》的抄文部分。每页23行或24行,每行在35字至50字之间。以行数计算,其中83%以上为汉文抄,共计159行;假名抄不到17%,共计32行。
    (二)调查方法及结果
    逐一分析所有抄文后,笔者发现,按照注释的内容大致可以分为以下7项,共计103处。如下文各例所示,有时一句是1处注释,例如(6);有时一段是1处注释,例如(5)。
    第1项:诗作者
    围绕诗作者进行的解释和说明,共计14处。例如,(4)引《百川学海》中有关杜常的记事;(5)依据《山谷集》收录有“山谷”即黄庭坚对于宋人“方澤”诗的次韵诗,判断杜常应为宋人,而前文的(1)则引《唐音遺響》的记述为“晚唐人”;(6)则引《乾坤清気集》记载该诗作者为“崔魯”。
    (4)杜常 百川学海丁集中、十一、孫公談圃下、杜常及弟時、在朝集処、爲公言、先萝、己及弟(略)(90+6)
    (5)案 山谷集、方澤有題南楼昼閣詩、山谷過之、次韻、又作詩寄之云、庾公風流冷似鉄、誰其続之方公悦、以類推之、則杜常亦宋人不誣矣(90—5)
    (6)乾坤清気集、第五、以華清宫爲崔魯詩也(96—7)
    第2项:字或词的意义
    解释该诗中字或词的意义,共计8处。例如下面分别解释“数十程”“尽”“雨声”“都入”等。
    (7)桃云、数十程ハ、一日ニ、凡行コト、六十里ト、定タコトソ、兵行ハ、三十里ト云ソ、卒忽ニ、ケカセシトテソ、カウ定タしトモ、今詩ニ、用ル心ハ、其マテモ、ナイ、只イカホトヽ、云心マテソ、十日許ノ、路ヲ、数十程ト云ソ、云々、又ハ、数十里ヲモ云ソ(92+11)
    (8)蘭云、行盡孟郊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尽長安花、尽字爲義類之(92—6)
    (9)補云(略)雨声、昏昧也、都入言暁風残月西風、尽入長楊作雨声也(94—6)
    第3项:诗句或诗文的意义
    解释该诗中某一句的意义,例如(10)解释第一、二句,(11)解释第三、四句。(12)(13)(14)是对于第一句中“行盡江南”者为谁的不同看法,依次解释为“杜常”“玄宗”“安禄山”。有时,通过例举与该诗相关的诗句或诗文以佐说明,例如(15)例举用语和意义与第二句相类似的诗句、(16)例举严子安所作的和诗。共计35处。
    (10)行盡云々、雪樵本云、二句言明皇每歲十月与貴妃同輦、必幸驪山、故老杜詩云、君来必十月、樹羽臨九州、有時浴赤日、光抱空中樓、盖其盛可能知焉、今僅言幸蜀則宫中荒涼、無人往来、唯有常時所玩風月之変、暁也残也(91+7)
    (11)朝元、淵云、ソレヲ云タレハ、随分ノ朝元閣トテ、老子像ヲ、置テ、信仰セラレシ、処モ、西風カ、マクリ、カケテ、吹入也、入長楊作雨声云ハ、禄山兵ノ、西北ヨリ、打入ヲ、指也、今ハ、仙術無験乎、朝元閣上ノ西風、ハルヘ遠キ、昔ノ長楊宫ノアリシ、辺工、吹行テ、雨ニ、コソ、ナルラウト也(93-14)
    (12)淵云、一義云、作者杜常カ、多年驪山宫ヲ、聞及ニノ、見タサニ、楊子江ノ南ヲ、数十程行尽シテ、驪山へ行ツイテ、見也(92—1)
    (13)續翠九淵ハ、玄宗行尽蜀江之南之義可也、ト云ソ(94—8)
    (14)行盡 或云、言安禄山範陽へ行尽也、騎駿馬、一日一夜、揮鞭疾駆行コト、七百里而至範陽謀反ヲ起ス也(95+7)
    (15)村講云、第二句東坡第七、驪山詩云、六龍西幸峨眉棧、悲風便入華清院(92—5)
    (16)和云、川前駐馬解郵程、暁浴温泉暖更清、十八楼臺無処所、白楊風起作秋声(96—5)
    第4项:事或物
    针对事情或事件进行解释的居多,例如(17)说明“華清宫”命名的缘由、(18)介绍增注中出现的“命陳湯中”一事的原委。还有个别针对文物或东西进行说明,例如(19)介绍增注中出现的“長生殿”、前文(2)说明“長楊”指树。共计29处。
    (17)木蛇云、凡水、暁八時分、天地正氣在水、是曰井華也、故暁斟井水、煎薬飲之、此不老死之術也、是故玄宗以水華之清、名湯浴之室、曰華清宫也(88+3)
    (18)題下注命陳蕩中 幻按 太平廣記二百三十六、引明皇雑録云、玄宗幸華清宫、新廣湯、云々、安禄山於範陽以白玉石爲魚龍鳧鴈、仍爲石梁石蓮花以献、雕镌巧妙、殆非人功、上大悦、命陳於湯中(89+3)
    (19)長生殿、天寶七載十月、造長生殿、名爲集霊臺、以祀神、玉海五十八(栏边)
    第5项:地域
    关于地域的解释,共计6处,均针对第一句中出现的“江南”。例如,(20)认为指“楊子江之南”、(21)认为指“蜀江”。
    (20)如天隠曰、江南指蜀江之南、則爲乱後者無疑矣、而詩家称爲江南者、例皆楊子江之南也、称蜀者罕見焉(91—9)
    (21)九淵拠巌子安和三体詩之華清和韻詩、川前駐焉解郵程、暁浴温泉暖更清云々、川者蜀之三川之川也、是故海棠ハ、蜀ノ花ナしハ、曰川紅、覺悟克勤禅師、蜀人ナルレハ、曰川勤、由是觀之、江南ト云詩ノ、和韻ニ、川前トアルトキハ、此江南指蜀江明矣(93+8)
    第6项:异文或误记
    关于异文或误记,共计5处。其中,关于第二句“暁風残月”有两处,例如(22)引《唐詩鼓吹》为“暁乗残月”;关于增注中的“更長湯”有三处,如(23)依据《漢書》《開元遺事》《太平廣記》,认为正确的行文应为“更有長湯”或“置長湯”。
    (22)補云(略)唐詩鼓吹、作曉乗残月可也(94—6)
    (23)題下注更長湯、補云、不審也、漢書ニ、カワル長ト云事アリ、更ハ、カワル也、長ハ吏也、言ハ、番ニ、ヲリテ、カワリニスル者ノアフル湯カ、十六所、アル歟幻按開元遺事作更有長湯十六所 又太平廣記作置長湯数十間屋、無更字見于上(89+8)
    第7项:做诗的方法、规范
    关于做诗的方法、规范,共计6处。其中,(24)例举与该诗同题的两首詩以说明“用事失躰”和“用事亦隠而顕”。其他5处均是解释该诗两次使用“風”字和“入”字,例如(25)认为“好詩雖複用二字、不害其義”。
    (24)渔隠云、李義山華清宫詩云、華清恩幸古無倫、猶恐娥眉不勝人、未兌被他襃女笑、只教天子暫蒙麈、用事失躰、在當時非所宜言也、豈若崔魯華清宫詩云、障掩金雞蓄禍橈、翠環西掃蜀雲飛、珠簾一閉朝元閣、不見人見燕皈、語意既精深、用事亦隠而顕也(92+6)
    (25)淵云、又此集爲天下詩法、而壓巻之詩、有風字二、入字二、何哉、或云、暁風残月、謂女色也、北礀辞州府啓云、謬将槁木死灰之士、誣以暁風残月之嘲、盖北礀有不律虚名也、然則暁風有情也、西風無情也、字雖重複、義則異也、入字、入華清者、人也、入長楊者、風也、其義别也、木蛇云、未必如此、盖好詩雖複用二字、不害其義也、伯弼以之爲法也(95+10)
    三、注释的特点
    上节调查了卷首绝句《華清宫》的注释内容。依据此调查结果,可以看出注释上的以下特点。
    (一)注释的内容广泛,同时有所侧重
    注释内容分为对于该诗作者、字、词、诗句或诗文、事或物、地域、异文或误记、做诗的方法、规范等进行的解释和说明,共计103处(13)。可见其注释内容的广泛性。同时,如表1所示,其中对于诗句或诗文的意义(第3项)的注释多达35处;其次是关于事或物(第4项)的注释,有29处;再次之是关于该诗作者(第1项)的注释,有14处。而其他各项相对较少,均在10处以下。
    可见,抄文中侧重对于诗句或诗文的意义(第3项)以及事或物(第4项)的注释。尤其,对于直接影响理解该诗的意义和意境的关键处,抄文的作者们煞费苦心地引经据典。例如前文(12)(13)(14)所示,对于第一句“行盡江南”者为谁,作者们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再例如第四句中出现的“長楊”,前文(2)认为指“楊柳”,而下面的(26)认为字面指“長楊樹”实则指“長楊宫”,(27)则提出可否指“楊貴妃”。
    (26)長楊外言長楊樹、内言長楊宫也(94—5)
    (27)長楊、趙瞻民義、虞伯生詩云、何処他年寄此生、山中江上総捴関晴、無端繞屋長松樹、尽取風声作雨声、伝云、謗松氏執権者、盖擬杜常都入長楊作雨聲、之詩、則長楊亦指楊貴妃等歟(94—2)
    
    (二)注释的对象涵盖原典全5项,重点注释原文的同时也关注了原注
    如表1所示,对于原典的5项即诗题、作者、诗正文、天隐注、季昌增注,抄文中分别有13处、14处、56处、5处、15处注释。其中,对于原文即前三项共计83处,对于原注即后两项共计20处。对于原文的注释情况第三节已大量说明,不再赘述。对于原注即天隐注和季昌增注的注释,例如(28)季昌增注在关于治井为湯的说明中出现“更長湯”一语,抄文的作者则以《漢書》《開元遺事》《太平廣記》为据指出正确的行文(参见前文(23))。再例如,(29)天隐注和(30)季昌增注中分别有华清宫更名一事的说明,而(31)中抄文的作者重新引用《玉海》进一步补充,前文(18)也是对于原注的注释。
    (28)奏除供奉湯外、別有更長湯十六所、嬪御之類、浴焉(季昌增注)
    (29)驪山温泉宫太宗所建、玄宗天寶六載、改名華清宫(天隐注)
    (30)地理志貞観十八年、営建御湯、名湯泉宫、高宗咸亨二年、名温泉宫、明皇天寶六年、改爲華清宫(季昌增注)
    (31)養案、玉海五十八注、會要云、天寶六載十月三日、改華清宫之名(88+7)
    (三)大量引用其他中国文献进行注释
    引用其他中国文献进行注释,是“三体詩幻雲抄”整卷具有的一大特色,不仅对于本诗为然。引用的文献包括单篇类和著作类两大类(14),其中,单篇类指从某一篇诗文中引用的场合。引用时,有时标出诗文的作者、题目及相关诗句,例如(32)引用白居易诗时依次标出“楽天”“想東遊五十韻”“朝従紫禁……”。有时只标出作者和相关诗句而未见诗文的题目,引用“孟東野”诗时未标出诗题《登科后》。前文(8)(10)(16)(21)(27)也属单篇类。
    (32)行盡云々(略)其語乃本于楽天想東遊五十韻詩之朝従紫禁、暮出青門去、莫道城東陌、即是江南路、又劉禹錫和令狐相公詩、莫道京非遠别、春明門外即天涯之句、且行尽之盡字、与孟東野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見尽長安花之解、同也(91+8)
    著作类指从某一部著作(包括编述、抄撰等)中引用的场合。引用时,大多在引用的内容之前标出著作名,例如前文(1)《唐音遺響》等。少数在引用的内容之后标出,例如(33)《開元遺事》、前文(19)《玉海》。有时著作名以省略形式出现,例如《開元遺事》指《開元天寶遺事》、前文(5)《山谷集》指《山谷内集詩注》、(15)《東坡》指《校正王状元集注分類東坡先生詩》、(24)《漁隠》指《漁隠叢話》等。(4)(6)(18)(22)(23)(31)也属著作类。
    (33)禄山生日、上及貴妃賜衣服宝器、酒饌其厚、後三日召禄山入禁中、貴妃以錦綉爲大襁褓、裹禄山使宫人以綵輿舁之開元遺事(88—8)。
    所引用的单篇类共计11首达16次、著作类共计23部达49次。如表2、表3所示,其中,单篇类以唐人诗文居多(8首);著作类涉及经(1部)、史(5部)、子(7部)、集(6部)等各部门,并以宋人撰著居多(11部)。
    
    需补充说明两点。第一,区别单篇类与著作类主要依据抄文中是否出现著作名,出现时归入著作类,反之则归入单篇类。因此,例如(32)中引用白居易诗的场合归入单篇类。虽然,依据“日本國見在書目録(影舊鈔本)”[10]中“别集家”载“白氏文集七”,可知当时《白氏文集》已传入日本,抄文的作者也可能是从该书中引用,但抄文中未标明该书名。诸如此类,本文暂不深究。第二,并非任何时候抄文作者都引用中国文献来注释,本文中(2)(3)(7)(9)(11)(12)(13)(14)(17)(20)(25)(26)即是。其中,例如(2)(20)是遵循原注(参见前文图1栏中尾行)。
    四、结语
    “三体詩幻雲抄”卷首绝句《華清宫》,其原典短短不到两页,而其注释的抄文则长达九页之多。诸如此类汉籍抄物,不仅是日语语言资料,同时也是这些中国古典的“日本国籍”注释资料。本文尝试从这一角度来认识汉籍抄物的价值。经调查该抄物的注释内容并与原注比较,现已明确其注释上的如下特点:(一)注释内容广泛,包含对诗作者、字、词、诗句或诗文、事或物、地域、异文或误记、做诗的方法、规范等进行的解释和说明,共计103处。同时侧重对于诗句或诗文的意义(35处)以及事或物(29处)的注释。(二)注释对象涵盖原典中的全部5项,在重点注释原文(共计83处)的同时,也关注了原注(共计20处)。(三)注释时大量引用其他中国文献,其中包括以唐人诗文居多的单篇类(共计11首达16次)和以宋人撰著居多的著作类(共计23部达49次)。因此可以肯定,该抄物具有与原注不同的注释角度与方式,能够为更深入细致、更多角度地诠释“三体诗”提供颇为有益的参考。
    今后,需要从以下三方面进一步探讨。第一:中日双方在注释上的异同。目前的印象是抄文的作者注释不拘泥于原注,因为103处中完全遵循原注的仅有大约8处,例如前文(2)等,补充原注的仅有大约6处,例如(31)等,其余均是抄文的作者独有的见解。那么,“三体詩幻雲抄”整卷的状况如何?中日双方在注释上的异同恰恰可以相互补充,这正是汉籍抄物的价值之一。第二:著作类中“東坡”和“漁隠叢話”被引用的次数最多,是否说明两者当时在学者间得到广泛利用?调查汉籍抄物中中国文献的引用状况,可以从一个侧面把握中国文献在日本的传承和发展,这又是汉籍抄物的价值之一。第三:单篇类中除左思等三人外均为唐人作,那么“三体詩幻雲抄”是否具有以唐人诗注释唐人诗的倾向?其中是否隐含着一种自觉的时代观念?
    中日交流源远流长,发掘并认识历史资料的研究和利用价值任重道远。毫无疑问,注释中国古典文献的日本汉籍抄物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和”为“中”用。尤其如具有与原注不同注释特点的“三体詩幻雲抄”之类,必定为我们提供更为多样的诠释古典的角度和方式。遗憾的是,汉籍抄物似乎尚未被较好地介绍到国内。冀望本文能够起到管中窥豹的作用,使国内的研究者在汉籍抄物中发现有益的参考,并赋予其无限的生命力。
    注释:
    ①神田喜一郎指出:五经博士段杨尔、汉高安茂分别于513年、514年东渡日本后,中国的学术研究开始传入日本。而从大约80年后的飞鸟时代开始,汉学在日本很快发展起来,例如众所周知的圣德太子十七条宪法里,出现大量出自中国文献的语句,包括《毛诗》《尚书》《礼记》《左传》《孝经》《论语》《孟子》《管子》《墨子》《荀子》《韩非子》《文选》等。详见“神田喜一郎全集·第八巻”京都:同朋舎出版,1987(P5—9)。
    ②详见“神田喜一郎全集·第八巻”(注①);大庭修·王勇“日中文化交流史叢書9·典籍”東京:東京出版社,1996。
    ③抄物的主要研究对象除中国文献外,还有日本文献(如“日本書紀”)以及佛教经典(如《百丈清规》)。详见柳田征司“室町時代語資料としての抄物の研究·上冊”東京:武蔵野書院,1998(P9—10)。
    ④各例句出处如下:
    毛詩抄(古活字版本):冈见正雄,大冢光信编“抄物資料集成第六巻毛詩抄”大阪:清文堂出版,1971;詩経、毛傳:《十三経注疏毛詩正義》台湾:藝文印書館,1976;朱注:四部叢刊三编《詩集傳》台湾:台湾商務印書館,1966;三谷抄(写本):大冢光信编“続抄物資料集成第六巻山谷抄”大阪:清文堂出版,1980;山谷内集:四部備要《山谷全集册一山谷内集》台湾:台湾中華書局,1965;論語私抄(写本):坂诘力治编著“論語抄の国語学的研究影印篇”東京:武蔵野書院,1984;論語、鄭注:《十三経注疏論語注疏》台湾:藝文印書館,1976;史記抄(刊本):冈见正雄,大冢光信编“抄物資料集成第一巻史記抄”大阪:清文堂出版,1971;史記:缩印百衲本二十四史《史記》台湾:台湾商務印書館,1958。
    ⑤下文(一)和(二)中,除特别注明外,均依据坪井美树“解説”中田祝夫编抄物大系“内閣文庳蔵天文五年写本“三体詩幻雲抄””東京:勉诚社,1977。
    ⑥下文“略”为笔者略去部分。
    ⑦详见柳田征司“中国古典と五山の抄物—集部抄物一覽稿”川口久雄编“古典の変容と新生”東京:明治書院,1984;铃木博“‘三体詩抄’諸本概説”铃木博著“室町時代語論考”大阪:清文堂出版,1984;铃木博·桥本京子“‘三体詩素隱抄’小考”“大谷女子大国文”23,1993;铃木博“‘三体詩素隠抄’追考”“滋賀大国文”32,1994。
    ⑧详见坪井美树“国語資料としての三体詩幻雲抄·続考”“千葉大学教育学部研究紀要”27·第1部,1978;坪井美树“国語資料としての三体詩幻雲抄—集成抄物の特質”“中田祝夫博士功績記念国語学論集”東京:勉誠社,1979;刘玲“‘三体詩幻雲抄”に見之る擬音語·擬態語”“日本語と日本文学”41,筑波大学国語国文学会,2005。
    ⑨详见中本大“‘三体詩幻雲抄’に見之る和歌記述”“懷德”62,大阪大学文学部懷德堂記念会,1994。
    ⑩详见刘玲“‘三体詩幻雲抄’にぉける漢籍の引用(1)—“著作集”の類”北京师范大学日文系编《日语教育与日本学研究论丛》第二辑,民族出版社,2005;刘玲“‘三体詩幻雲抄’にぉける漢籍の引用(2)—“单一の詩文”の類”“国語国文学”44,福井大学言語文化学会,2005。
    (11)为方便起见,以“96—6”表示该句在96页倒数第6行。若是“96+6”则表示在96页正数第6行。下同。页码依据后付影印资料左下或右下标记,如“八八”即88页。另外,该抄物全卷以朱点断句,本文以“、”表示。
    (12)如前文所述“三体詩幻雲抄”中幻云汇总了30多位五山僧侣的学说,而在大多抄文的句首或句尾一般冠以这些僧侣的僧名、道号法讳等以标记。常见的形式有“某”“某(又)云”“某(又)謂”“某(又)曰”。
    (13)以上均是对于原典内容进行的注释,另有7处抄文并非注释原典内容。例如,下面的(1)介绍有关原典的版本“古本”;(2)说明将本诗“安之絕句之首”的理由;(3)介绍的“東嘉”实则是原典的作者季昌之籍贯。
    (1)古本、絕句外題云、諸家集注唐詩三体家法巻之三(88-3)
    (2)木蛇云、国ノ亡、天下ノ乱コトハ、無不女色也(略)想伯弼以此義置此詩於巻首歟(95+11)
    (3)東嘉、方輿勝覽九、瑞安府晋明帝分臨海郡五縣、立永嘉郡、隋改括州、唐初置東嘉(88-1)
    (14)刘玲的调查(参见前文脚注)表明,该抄物第一册中引用的“单一の詩文”即单篇类共计22首诗27次、“著作集”即著作类共计57部148次。下文表2、表3以上述调查结果为基础修整而成。
    (15)表中[ ]内据《全唐詩》(北京:中华书局,1979)补入诗题。
    (16)表中[ ]内据《增訂四庫簡明目録標注》(邵懿辰撰,邵章续録,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影印宋本《四部叢刊》(初编、续编,上海书店,1984-1985)补入著作名并标记部类和时代。
    【参考文献】
    [1]小野泰央.三体詩抄の〈底意〉と〈穿鑿〉[J].和漢比較文学,33,2004.
    [2]寿岳章子.抄物語彙研究の意義と方法[J].国語学,45号,1961.
    [3]柳田征司.室町時代語資料としての抄物の研究:上冊[M].東京:武野書院,1998.
    [4]柳田征司.室町時代語資料としての抄物の研究:下冊[M].東京:武野書院,1998.
    [5]谷泽尚一.解説[J].国立国会図書館亀田文庫藏“三体詩素隠抄”.中田祝夫编抄物大系.東京:勉誠社,1977.
    [6]坪井美树.解説[J].内閣文庫蔵天文五年写本“三体詩幻雲抄”.中田祝夫编抄物大系.東京:勉诚社,1977.
    [7]村上哲见.“三体詩”の抄物[J].新日本古典文学大系53·月報61.東京:岩波書店,1995.
    [8]堀川贵司.“三体詩”注釈の世界[J].日本漢学研究2.慶応義塾大学文学部,1998.
    [9]森博行.双鷺と隻鷺—雍陶“崔少府が池鷺”詩に对する“素隠抄”の解釈をめぐつて[J].大谷女子大国文37,2007.
    [10]日本國見在書目録(影舊鈔本)[G].古逸叢書19.東京:遵義黎氏,1884. 
    原载:《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4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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